纪小佩还和父母亲住在一起。时间是医治一切神创伤的良药。离婚给金超和纪小佩心灵上造成的伤害正在愈合，金超到纪南这里来，经常会碰到纪小佩，他们已经得像朋友一样，有时候还能在一起聊聊天儿。

多少！这人就是聪明人。我再打个比方，你金超要是舍得放下你这个烂熊中心，到我崤县去当个县委书记什么的，你看那气势吧！你看你发财吧！”

金超说：“柏林，你喝多了。”

纪南已经退休——退离了工作岗位，同时也被文坛退离，现在他找一个发表文章的地方都很难了。金超念他曾经给他提供大的支持和帮助，遇到组织什么学术活动，总是邀请纪南参加。

张柏林起，正问：“你不是请我喝酒么？”

纪小佩守如瓶，她就像上大学的时候那样内心安宁，在她那里，生活是一条在开的原野上舒缓地淌的河，金超看不到他期望看到的东西。纪南也从来不说女儿的情况，就像他和金超之间从来没有纪小佩这个因素一样。

纪小佩和金超离婚以后，纪南夫妇又一次陷到由于对女儿教育引导的失败而自责之中。他们甚至认为是他们毁坏了女儿的生活，从而肩负起了更多的责任，下决心要帮助女儿重建生活。老两有明确的分工：先于纪南退休在家的母亲专门料理纪小佩的生活，为她提供可的饭菜，为她收拾一个令人愉快的生活环境，就像十年前姑娘时回到家里那样；纪南则密切关注纪小佩的神生活，想方设法为她营造一个能够行思想的空间，频繁邀请学术界的朋友到家里来聚会，引小佩加到谈话之中，或者鼓励小佩参加各学术活动，让她在她喜的领地呼新鲜的气息。这时候纪小佩还没有把那个给她写了九十多封信件的人介绍给她的父亲母亲。那个人还在连篇累牍地写着既不是情书也不是学术文章的信件，就好像在他心中有一个数字目标一样。纪小佩在这些信件中了解的东西，比从历史教科书中了解的东西要多得多。她总是在用她的生命等待着信件，或者是邮寄，或者是在某场合悄悄递给她，或者直接送她的宿舍…

这个时候，纪小佩对父亲的话已经没有理解上的距离，就好像这是一个在他们中间经常在谈论的话题，严肃认真地探讨了达到那里的可能的路径，确定了行的方向。

父亲退休前后，纪小佩的生活走上了正轨，纪南也就放下心来了。虽然父亲对她说过，生活多么崇他就有多么崇，生活多么卑鄙他就有多么卑鄙，但是在她看来，父亲不像他说的那样崇，也不像他说的那样卑鄙，他只是一个想让他的妻女儿生活得好一些的老人。他的学术活动以至于所有的神生活，都以此为最终目的。你可以说他不是一个好的学者，但是你无法否认他是一个好丈夫，一个好父亲。

父亲第一次这样说的时候，她没有在意；第二次这样说的时候，她回答说：“你不认为我读研究生是在开阔视野吗？”父亲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第三次这样说的时候，父亲直截了当告诉她：“你应当到国外去，国外有比国内更好的研究历史的条件。”

就金超来说，两个人没离婚的时候他都无法诉说事业上的酸甜苦辣，更何况现在你面对的是已经和你脱离夫妻关系的人呢？但是他很想知纪小佩的生活状况，他甚至在心底里渴望听到纪小佩生活得不好的消息，以此证明被纪小佩看不起的世界观在生活中的大力量。还有，或许于好奇吧，他也很想知那个给纪小佩写信的人，是不是如愿以偿地即将成为纪小佩的第二任丈夫。

经过一年的艰苦努力——这不仅仅是纪小佩一个人的努力，而是全家的努力，纪小佩研究生毕业时如愿考了国哈佛大学中国历史研究所，

“你咋会是这号人？请人喝酒却一劲儿说人喝多了，你这是咋了？！”

他们彼此很少说到各自的生活。

张柏林指着金超，真的急了。金超只好把张柏林的酒杯再一次斟满。

父亲说：“小佩，如果你选择了一生研究学问，我觉得，你还应当开阔一下视野…”

纪小佩渡过了最为难过的那段时光，离婚带来的可怕的神动就像地磁的扰动一样，不久就归于平息，她的生活渐渐回复到了正常状态。在这些人中间，她又找到了兴趣的话题。历史，从谈话中、信件中了解的历史，以它特有的方式说明着她所无法了解的世界，她在过去中为未知的生活找到了解释，她不再茫然，她好像突然来到了一个清朗之地，她像小孩一样着唱着…她谢父亲和母亲，谢所有现在她生活中的人。

金超今天很节制，他打算晚上到纪南那里取一篇评论稿件。

“是啊，我是在请你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