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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2/4)

我爷提着一壶开从他住的地方走过来,拿了两个碗,对着台下的人群唤:"你们谁喝?"又问了几个年长的:"喝不喝呀"。待都说了不喝时,他就把壶和碗放在戏台一角上,对着快下世了的香林,大着声音说:"开始吧,月亮都升了上来啦。"

一说开始了,丁香林上就了奇迹来。他试着他的弦。他的弦原是调好的,可他还是要在台上调着试一试。原来他坐在台上等着开始时,是没有啥儿异样的。白发、青疮豆,黑嘴,都知那是要死的前兆呢,可一说要开始,试了两下弦,他的脸上忽然红了。有浅到的红了。他对着庄人笑了笑,开始收着笑容拉着弦时,脸上的红和年轻人准备结婚样,连脸上的青疮豆儿也成红了,在灯光下面发着光,成了一个一个的小光发还是那样枯灰着,可那黑的嘴充着了血,灰发上也映着红了。他就摇着他的,半闭了,谁也不去看,就像台下没有一个人。左手在弦杆和弦线上走动着,慢慢快快的;右手推拉着弦弓着,快快慢慢的。弦的声音便如从沙地上过去的,清凉里的哑。沙哑里又有很清明的。摇了几下,他说:"我先唱一段开场白。"就试了一下嗓,唱了庄里都知的《门词》。

他唱:

门不比在家中

像人就坐在鼓面上。

饿了你定要把粮充

娘说到(白)

娘把儿送到村

,就有幸运挂在脸上了。有安贴在脸上了。笑和蝉翼一样飞在脸上了。这时候,月亮已经悬在了学校后边的天空里。香林已经坐在了台上给他准备的凳上,脸上还是挂着那死,青的光,庄人们就都知他的病到了时候了,活不了多久啦,十天半月新药还不到,那他就该走掉了,该要下世了。

儿啊儿

见了小妹你尊为

见了小弟你尊为兄…

冷了你要记住添衣裳

见了大婶叫大娘

几句待如闲言

也就开始了。

唱完了《门词》,他就开始唱《穆桂英》,唱《程咬金》,唱《杨家将》,《三侠五仪》和《小八仪》。原来真的让他在台上风风光光说唱时,庄人们都才想起来,他是背不下那大本戏的唱词的,想起来当年他学这坠说唱时,是最怕背那大本戏词的。最唱又最怕背词儿,还又拉着唱着总从调上跌下来,师傅就只能把他辞掉了。于是他就一辈没有在台上正正经经说唱过,一辈只能躲在家里自拉自唱了。可是今夜儿,他能在台上给二、三百个庄人说唱时,他却是不能唱那大本的戏。不能唱那大本的戏,就想起大本戏里的哪段唱哪段。能记住哪段唱哪段,这唱的反而都是戏里的华了。

唱就开始了。

见了老婆你要尊为

可让他每天都在这唱坠,心里畅快着,也许他的命简简单单就能撑过十天或半月,撑过一个月或者两个月。就让他唱着坠了,就都来听他唱着坠了。

就要死去了。

香林能记住的段都是好段。能唱的都是好段。这样儿,他一夜唱的都是戏本里的骨髓戏,有比陈酒还要好的味。再一说,这是他平生第一次正正经经为着庄人唱坠。是在台上唱坠。是他病重时我爷专门给他组织的说唱场,自然也就百倍的投和专注。直着腰,昂昂着,半闭了,谁也不去看,左手在弦和杆上下下又上上,右手握着弓推再拉。嗓虽然有些哑,可那哑却像放在骨汤里的盐,盐多味重了,倒更有香味了。从他嘴里吐的方言和土语,丁庄人字字都懂得。大本戏里的故事和人,庄里有了年岁的人其实都知,啥儿穆桂英,程咬金,杨六郎,这些人每年都现在年画上。他们的故事就和丁庄人昨天见过的事情样。知了故事又单听好的唱段儿,那就是专吃一桌菜中的好菜了。年少的,年轻的,孩娃们,不明白那故事的来陇与去脉,单看他的投和表演,差不多也就够了呢。也就够了呢。香林的额门上有了汗,一张将死的脸上闪着彤红的光,摇晃脑时,那汗会被他从额和下上甩去,就像有珠被他从台上甩了去样。手动着,摇着,脚也跟着他的唱在那门板上打节拍。前脚掌拍着柳木门板的啪啪声,像戏台上不断敲奏的木鱼声。唱到关键时,比如杨六朗在生死场上时,他的脚——是右脚,会抬起来朝着门板上跺,像他的脚是踩着一面鼓。

见了老汉你要尊为爷

校园里,堆满了香林的音乐和声响。除了他的声响外,再没别的声音了。静得啥儿样。星月在天空白着。白着,平原上就亮着。已经在田野泛了浅绿的小麦苗,生长的声音像半片雀从天空落下来。还有在秋夜本已枯的草,荒在意思的田里的草,在了月光下,有了枯白的香。还有不远,黄河古沙味,像火炒了的沙又洒上了的那味,都汇在校园这里铺散着。弥漫着,变得不一样的安静诱人了。又因了香林的唱,有了不一样的味

见了大你尊大婶

儿要门去远行

细思量句句千斤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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