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走了。

去了跃家，请他把多的人手挤几个来，跃就仰脸看着天，问了我爷说:"叔，别的庄，上边都给发了一好棺材，辉哥咋不给我和发？"

叔死了，跃的弟弟丁小跃，也在那天那时死掉了。玲玲死时候，偏巧贾的弟弟贾宝，也在那个时辰死掉了。死了四个人，下世四个人，庄里安葬的人手不够用。爷去庄里请人挖墓时，所有的人都说对不住，都说已经被贾主任或丁主任先一步地请过了。说要能把叔和玲玲的尸放几天，多放两天或三天，待把红礼和宝埋了后，才能去帮着挖那叔和玲玲的墓。

一夜的静，没有啥儿想不到的事，可在来日天刚亮，就从外庄来了十几条的汉。都是邻村邻庄的壮汉，大的不到四十岁，小的不低于三十岁，正是力活的好年龄，还都是各村各庄专门盖房挖墓的好土工。他们由一个七十岁的老人领带着，到丁庄，用一天一夜的功夫就把叔和玲玲的墓给挖好了。在庄南偏西我家的坟墓上，在我的墓下边，先挖一个很的墓槽，再从槽开一个门，由门往里挖，挖了一大间房似的墓屋来。娃得那墓屋比一般的墓大许多。说起来，下正是平原上的病期，死人和树的飘叶一样多，频频着，墓都不得不挖得比往日小一半，可是叔的墓，双人墓，却比往日没有病时的双人墓还要大得多。大许多。

说:"辉，你都看了来啦，不是人手不够哩，是庄里人都在看我们丁家丑呢。"

第三天，是要下葬埋人的日，人都去我叔的坟上看，如看一地的景。平原上的日那时刚将升起来，东边地平线上汪着的红，如是一面红的湖。着了火的湖。庄稼地，地里到都是耀的光，筷的小麦都是金黄的棵。还有地边上的草，都如玉雕的绿瘦黄样。那时候，叔的双人墓，在我家那一大片坟墓的最下边，从双人墓里挖的沙土

爹在黄昏以后赶回来，看了叔和玲玲的尸，叹下一气，来和爷对脸坐在叔家院落里，闷着，不说话，月光地在庄里、院里铺散着。叔和婶——和玲玲并排躺在上房正屋的两块门板上。屋里屋外的静，像没有了活的人，直筒筒静到下半夜，听到去帮着贾家和跃家里挖墓的人从庄外走回来，搭门前走过去，爷才抬看着爹:

爷就去了家。请把家里多的人手挤几个来，帮爷把叔和玲玲安葬掉。就望着我爷半天不说话。最后开:"你回去问一下你家老大吧，听说别的庄里病委员会的主任们，因为对病得好，上边都奖给一好棺材，可我和跃咋就没有哩？"

"不能不埋呀，多放一天人都放臭啦。"

一团一伙地去那墓里看。

说:"宝比玲玲早死一会儿，小跃比丁亮早死一会儿，埋人也得有个先来后倒的事。"

说:"要早听我一句话，你能给丁庄人跪下磕个，说声对不起，事情也不会到了今天呀。"

单是大也就不说了，更为要的，是在那一间屋似的墓上，这十几个土工中最年长的人，他竟用刀、铲和一张小铁锨，在一面沙土混合的泥上，刻挖了整面墙的东京城市图，图中有东京著名的龙亭和铁塔，有潘家湖和杨家胡，还有大宋时期修下的相国寺、包公祠和大禹治庙，使那墓墙显得古又古香，如一副雕刻着的廷画。在另一面的墓上，则刻了东京的楼和大厦，有广场，有泉，还有市政府和市委的办公楼。还有那条著名的商业步行街。街面上是一个挨一个的摊位和人。左面的旧图墓画取名为"宋城"，右面的新图墓画取名"新东京"，字也都刻在画的正上。画和字虽然不如纸上的笔墨细，可在这墓中刻画毕竟是平原上很少有的事。是天下的奇闻活生生地来到了丁庄里，于是那消息就在丁庄传开来，就有人开始去那墓里看。

留下爷在守着叔和玲玲的尸。

看完了，来说那墓是如何好，刻工雕匠如何的巧，龙亭上的龙和麒麟如何的漂亮和有神。商业街上的人中好像还有吵杂声。如此这样的话，一个传一个，老的少的都去看，如去参观突然从地下挖的殿样。

爹便慢慢从爷的对面站起来，看看爷，看看叔和玲玲的尸，用鼻哼一下，说:"爹——放心吧，你看我不用丁庄一个人，不用丁庄一张锨，怎样把弟和玲玲气派派地埋了吧。"

爷就从家里走掉了。从跃家里走掉了。回到家，守在叔和玲玲的尸边上，望望天，看看地，等着我爹从城里赶回来。

说完这句话，爹就从叔家院里走来，脚步上的力，像是能把地上踩坑，像是不小心踢着一个石、一块砖来，能把石、砖踢庄，踢到黄河古的那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