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灵棚还回望一，说六十、五十、

这一年委实冷得稀少。拐村长杜桑的死尸倒是享了天福，一儿没腐坏，冻得手还是手，脚还是脚。终于是各家都领着孩娃在尸棚里睡了一夜，到了腊月十九，各家尽了，没人在愿去那受冷了，司笑笑就说，明儿埋人，今夜我和孩娃们守最后一夜。

冻死了。

村长的死尸停放在村中央的皂角树下，搭了草棚，围了草席，像在村中央十字路盖了一间大草房。下了一场雪，满山遍野都是皑皑的白。冻裂了缸，冻破了面盆，昨夜洗过的碗放在案板上，到早上吃饭时，那碗结在一块拿不下，用力一搬，一打碗哗啦就碎了。还有柳爹喂的，下半夜还在糟里吃着草料，来日到圈一看，却死了。

四十娘望着司蓝说，我来找六十、五十、四十回家睡觉呢，蓝你见了他们吗？

司蓝原是和森、林、木、竹翠、四十及柳、杨在灵棚外边着捉迷藏的游戏哩，知大人们都在灵棚里的火堆旁谈说油菜长短，然当他第五次从灵棚外到灵棚里寻找藏起来的孩娃时，他一猛跑来，顿时到异样了。原来盖在棺材上的棺盖被父亲司笑笑掀下来，摆在火边上，在那棺盖上铺了一床守尸的被，父亲和四十的娘梅梅都坐在棺盖上，用被盖了脚，手伸在正面的火苗上，不知他们正在说什么，他来他们的话突然断下来，两个人的脸上都腾地红起来，把脚从被里将来了。

柳爹把上的夹袄掀了掀，同意哩，谁不同意我都同意哩。

我同意，我孩娃的糖豆都还没吃完，村里谁卖也没像你舍得为村人钱呀。

还冻死了几只羊，几猪。

司桃朝儿女们忙迭迭地跑去了。

灵棚里了灯，棺材前除了冻成冰块的供品，生了两堆柴大火。夜饭一过，闲下的村人没地方走动，男男女女就都到灵棚里烤火谈天。孩娃们就都围着灵棚和棺材躲躲藏藏，说笑声一片，乐由灵棚朝黑夜的四周延漫。到了下半夜，瞌睡如期而至，大人们就都走了，叫不动那些藏找的娃们，也就任由他们去了。

司笑笑看着柳他爹，你呢？

是饭馆掌柜家的袄啦，我这两天都该冻死了。杜桑死了只有你肯为村人们想，只有你接这村长合适哩。

司笑笑把目光从杜家门回来，看了看车上车下始终没有声响的村娃们，说那我司笑笑就是村长了，各家各、男女老少，大小孩娃，从今儿起就都得听我司笑的话，他朝人群中间瘸了瘸，把嗓放到最，吼着我说两件事，一是从今天开始，老村长杜桑的死尸在村里停尸一个月，各家大人都要领着男女孩娃守尸一夜，不是为了给老村长守灵，是要让这茬孩娃们练练胆，让他们知三娃村人死得早，知人死就是没有气儿了，没有啥儿值得害怕的。第二就是过了年一开家家都要油菜，我见过的几个长寿老人他们都说他们是人老几辈吃油菜，兴许我们吃几年油菜就都能活四十、五十、七老八十了。

最后就看着蓝百岁。

他看见好像四十娘不愿让爹拉着手。可爹不由分说把她拉走了。

你当吧，谁当都活不过四十岁，死了不都是一把黄土嘛。

蓝百岁轻轻朝自己脸上打一下，把自己像丢一兜儿泥样丢在自家的行李上，自言自语说了句，要是我把卖了该多好。许多年以后，蓝百岁还在重复这句话。

父亲啥也不解释，起穿上鞋拉起棺材板上的四十娘，说让蓝娃在这守一会尸，说无论如何不能灭了棺材前的香，便拉着四十娘的手朝灵棚外边走去了。

有一只羊从村那朝这踢踏着走过来，脚步声鼓槌样当的当的敲，忽然一声冰的咩叫，像鞭一样韧地在村人们的耳朵上。跟下来，村人们就听到了男娃女娃青刺刺的哭，一条条、一带带、从村长家那儿传过来。大家回过去，都看见村松和竹翠兄妹俩在自家门缩成一团，哭声哆哆嗦嗦窝在胡同里，像一潭不畅通的。

司笑笑再往后看一个。

笑笑哥，我能不同意你当村长嘛。

司蓝好像错事一样愣在灵棚前。

接着看下去。

司笑笑又看着下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