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那个时候,鼻孔里面呛满了尿和消毒水的混合物,却觉得这是他觉得自己短暂的人生中最有意义的一刻,因为竟然还有人在关心着他是否还能活下去。这些人带他去洗澡,让他在卫生室的床上睡了个午觉,而且他还免去了整整一个礼拜下午两点开始的劳动。
“喂,你干吗不再用点力呢?我倒是很想知道死掉是怎么一回事。我奶奶死了。我没有砸死她,后来她是犯心脏病死的,但是他们把所有的过错都归结在我身上,好像他们都像荷花一样清白。狗屁。我恨他们。如果我还能够再出去,我一定会把他们通通都杀掉。”大头从卫生室回来以后跟阿童木说。
他一直都会记得大头说的话,这些话不也是他自己想要说的么?
“生日快乐,这招是大头教我的。”阿童木吹了声口哨指指那些漂浮着的气球。
那些不用去劳动的下午大头都在睡觉。他做梦梦见自己呆在一个漂满气球的房间里面。其实他的身体很强壮,根本就不需要那么长时间的休息,但是在长身体的时候每个男孩都会无止境地感到缺觉。阿童木没有跟三三说过这些,有的时候他很害怕把话匣子打开,他怕那些记忆那些时光在冲破了阻碍以后就会凶猛地流泻出来。他不愿意再次卷入其中,再次流向那个该死的夏天。如果不是因为遇见三三,他就要忘记了,尽管在那些睡不着的夜晚他屡次想起她奔跑时双手摆动头发飞扬的样子,还有她极其偶尔会露出的笑容。过去他总想弄明白到底她在脸上涂的是什么面霜,那么香,而他喜欢她那副完全不知道自己有多好看的惊慌失措的模样。可是就算是这样,如果非要再次遇见她不可的话,他宁可她变成一个令人讨厌的女孩。那是七年的时间,足以让一个糟糕的小女孩长大成人,长成一个灵气尽失的普通女生。他宁愿她跟别人一样向前走去,这样对他来说那些过去就彻底死了,被埋在苏州河底的淤泥里面,那些陈腐的秘密再也不会被翻出来,从此便不会有爱,不会有伤害。他就是个跟大头一样无药可救的坏人,他原本不想再对未来抱有希望。要知道希望真可怕。希望就是他在少管所的时候每天都期盼传达室里有三三写来的信,可是这些希望简直就可以要了他的命。
“我记得你说起过大头这个人,但是我从来不知道你还有别的朋友。为什么不带他来?”
三三喜欢死了那些气球。从没有人为她做过这些,从来没有人送给她礼物。
“你会讨厌他们的。他们都是些坏人,而且大头已经死了。”
“怎么死的?”
“不知道招惹了谁被打死的。现在电线杆子上都还贴着通缉令,但是一定查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