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叹气了吗？你听见了？

去年秋天，我们这些分散后几乎不曾聚首的童年友伴，差不多到齐了，为的是替我们之间年纪最小、最顽的男孩送行。

"没事、没事了。小孩嘛，他又不是故意的。好玩嘛！这沙发不算什么！就是、就是沙发不牢——"

那匹的名字，叫"时间"。

长辫在黑暗中竟也我的分，我们四散奔逃，顾不得那些、羊，或者是了。

人家只不过是想试沙发，谁知沙发这么不牢，一割就破？

前面院植不少木，"兰秋桂"这样的形容词一丝也不夸张。墙角有一株树，结了一些果实，养了不少虫，有的时候，胖胖的虫被风落，让来往奔跑的孩踩扁了。我家的房坐北朝南，光格外眷顾，对面邻居在冬天里常来敲门"借太"。把他们家的毯、棉被，晾晒在我家院。天气更好的时候，则每家都赶着洗衣裳、被和床单，晒不下的被单就一层又一层搭在较宽的巷中，成为一张又一张的帏幕。大朵的牡丹、绿叶，是俗艳的，却是富贵如意的象征。洗的次数多了，有些褪，布料倒显得格外柔，童稚的我让被单掠过面颊，如穿越一重又一重墙，许多彩缤纷的遐思，飞升盘旋。

"你为什么把张妈妈的沙发割坏？"

"那，已经割坏了一个，为什么把其它的也都割坏？"

"看摔死你们这些坏孩，快下来——哎呀！小曼哇！这么大胆，我要告诉你妈妈"

好啦！既然是沙发不牢，那，孩便是无辜的了。

曾经我以为，顽的孩，便有顽的生命力。纸灰飞扬的时候，我知，那匹已经走得很远很远了。

也许，你说得对，孩的世界是广阔无垠的，只有成人会加上框框与界限，把自己关闭起来。

即使我回到村里，在绿地栽满杨柳树，也系不住一匹的，我知。

那用胶布粘贴的沙发，在我家客厅里摆设了将近五年。

我们在社区居住约四、五年，四周稻田纷纷填平，开始起建公寓。村外大兴土木时，搭建起来的鹰架，是一个极刺激的邀请，禁不住引诱，我们在一个多星的夜晚，呼朋引伴，攀爬到最层，坐下来，七嘴八在灿烂星光下诉说梦想。说，反攻大陆以后怎样怎样，那时侯大人们说话总是用这个作开场白，学生们作文总是用这个作结束语。有人说要到青海去开牧场，大家都振奋起来，这个说要养很多，那个说要养很多羊，我说；我只要养一匹，一匹白的…

你说什么？叫他家赔？别开玩笑！人家爸爸妈妈都来了，他爸爸揪着肇祸的孩，说要用家法置来赔罪；他妈妈带着胶布来帮咱们贴沙发了，一面猛赔不是。我的父母亲可忙坏了，又要把孩拉怀中保护，又要扶住他母亲，一连串地说：

搬离村那年，我十四岁，挥别童年与友伴，回忆与绿草地上的白。那时，围绕社区的全是四层楼的公寓楼房。

不过几年光景，左邻右舍多半都搬走了。成年以后，回去看过一次，惊讶地发现，我曾住过的房，竟然这么小。

我一定要向你介绍洗手间，它是个卫浴合并的小空间…这有什么特别？现在听来当然不特别，可是，在二十五年前，很多人家里没厕所，得上公共厕所，家里没浴室，就把洗澡盆放在厨房呢！而我们的洗手间已有了磨石浴缸、白瓷面盆与桶。这步却也带来若后遗症，比方，刚小学时，我完全不能适应那蹲式厕所，甚至分不清那边是前，那边是后。

是的，是有伤的情绪，本来，我不打算告诉你，免得你总说，我的故事里，悲伤比快乐多。可是，这些事确实在我的生命里发生了.它们牵扣我的心灵，让我对人生有更的认识。

"本来就小吗，只有九坪的建坪，楼上楼下加起来才十八坪。后来好容易加建成二十二坪，已经很不错了。"

"谁家的小孩？"一声喝斥，惊断了我的童年梦。邻家黄妈妈在下面看见了我们晃动的影，大声喊叫起来：

楼上有两间卧室与洗手间。那时候的窗都是方正宽大的木窗框，绿纱窗。攀在窗上与对门的孩对望，挤眉，用各手势谈，打发无聊沉闷的午睡时间。雷雨加的夏日午后，在另一间卧房的窗旁，看着窗外绿地成为泽，看着闪电在远的山坡忽隐忽现。木窗框经雨浸泡，略微膨胀，有一特殊的气味。

"我想试一试新买的刀片。"

家的邻居小孩，吃完心、作完功课以后，用他的新刀片，在每个沙发上划一长约十五公分的。当我母亲赫然发现，每个沙发都龇牙咧嘴地对她笑着，差过去。

人家只不过想试刀罢了。

我们聚在一起，参加他的告别式。

"我想试一试其它的沙发牢不牢嘛。我不是故意的。呜、呜、呜…"

父亲听了我的不甘愿，笑起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