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来自另一个方向的同情和支持；它们是那样不可靠。即便梅这样的好人，一个善良的女人，也自觉不自觉地了歧视。世界多么可怕。世界上哪儿去找不歧视穷人的人呢？

这些往事泽着我，缓释着我。你、梅，还有我们这个大家——园茅屋中的所有人，包括斑虎，都是我人生之路上遇到的珍宝。我永远激着冥冥中的某力量和意志，他慷慨仁慈，给予我如此大的恩惠。没有这一切我是无法生存的。

一连多少天，我心里都像了一把草。无诉说无求告，四周被荒芜所困，雾霭笼罩四野。我知一个长夏的酷蒸腾了大地上的铁与铅，它们浮到空中就会压迫万。你的那个城市呢？你怎样？愉快还是忧伤？你的影仿佛在林荫路上晃动，站在秋天的法桐树前，望着北方…你还想得起那山脉上的浪漫旅行吗？再往北不远就是我的平原了，这儿有我们的园，有我们被欺凌的少女…你什么时候来这儿呢？

同时也再一次说明，他们可能依靠的，永远只是自己。什么幻想也不能要，要彻底丢开虚念。

我心中的怜惜和自责无法用语言表达，只觉得重若千斤的担压在了肩上。我心里一遍又一遍自叮：这一下你更明白了吧？你好好地保护她吧，她是你的亲姊妹，这保护再细致、费再大的力都值得，都不过分…

"我完了。"

鼓额勉吃了东西，在响铃和四哥的日夜照料下恢复了一。她在我们稍不注意的时刻跑走了，一直跑到父母边。这一下可把我害苦了。我尽可能不去想这事情的始末，不敢走那个底矮的小泥屋。我不知见了那两个老人该怎么说，怎么有勇气面对那两张疲倦衰老的脸…也许他们会问："俺把孩儿给你了，你是怎么照料她哩？这会儿俺孩儿怎么办哩？"

我多么希望再有那样的一个夜晚。哦，多少年了。三个人的发都像漆过一样。青多么大又多么脆弱！它驻在人的心中，执拗地不肯离去…你告诉我与小提琴手青梅竹般的相，你们共同读过书的小学和中学，他在夜自习时怎样小心地过你的辫梢。让人嫉妒也让人兴奋，我不认为小提琴手还会卷土重来。大概没谁留给他那样的机会。我这个山里野人可不那么好惹，我想我可真算个人啊。我瞅准机会就损一下小提琴手，说他眉长到了一起，过大，一双睛像纽扣。你笑得合不拢嘴，了洁白齐整的牙齿。仅仅为了看看这样的牙齿也要说说别人的坏话啊。

但无论如何我还是要到那个村庄去，去看望鼓额。那天我走在长满了芜草的田埂上，看着满地黄瘦的庄稼，心想：这个世界多么危险哪！这个世界对于穷人而言是最危险不过的了…

鼓额在园活时，四哥或其他人都在旁边。这样她一直活动在大家的视野中，好像她随时都会失掉一样。可是我们面前的路太长太长了，又有多少像鼓额一样的人？我们就永远注视着她吗？有一次鼓额隐在了一丛树的后面，久久没有声音，大家发现后都跑了过去；她和斑虎依在一起，搂住了它的脖，脸贴在一块儿，泪顺着鼻两侧下。

我开始怀念那座城市，它给予我的全痛苦和幸福，这会儿都倍加珍惜。一转白发生来，人苍老了。我以前遥遥观望的那一切都缓缓地、又是猝不及防地走近了我。还记得我们一起听那场音乐会吗？我曾为不加保留地赞扬那个小提琴手而后悔呢，这多么可笑。不过那是我的真心话，他那时的确是个异常优秀的人，一个艺术家。我觉得他从至尾都传导着神秘之声，小提琴像从他上长来的一分，是他的枝桠上结的一枚果。那一天我因为他而增加了额外的、大的幸福。你明亮的睛看看我，又看看他，羞涩异常地把脸转向了一边。

今天想起来有些后悔。我在那样的时刻并没有表现多少纯粹。

她很快消瘦了，本来就弱小的一个人，这会儿变得让人目不忍睹。响铃偶尔把她拥到怀里，拍打着、安着，像护住了一个小娃娃。几乎一整天里听不到她一句话，她只是默默活，劳动会使她忘记什么，所以我们都没有阻止她。她有一次定定地望着我，说一句："…我完了。"我告诉她：你一也没有完，像过去一样，谁也不能改变你！她不听，木木地重复一句：

如果这条荒土路上走着梅，她与我一起，我的心情会好得多。她一时不会到这条小路上来的…

我们尽了最大的努力，才让鼓额重新回到了园。她遵循了多么奇特的逻辑啊，她竟然或多或少认为这一来自己有了新的罪孽。她害怕见到园里的每一个人，连斑虎的注视也受不了。她扑在响铃怀里哭着，响铃最后忍不住也哭起来。

那时我会无地自容。

所以我对于这儿可能遭遇的任何一损伤、发生的变故，都耿耿于怀。无数的纤丝连接着我与这儿的一切，无论是睡眠中

斑虎颅昂起，直直盯着面前的树，像个男汉那样。我们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