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意识到，张文华事了，也就是说他很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

张文华去了，我们不知他为什么要去，所以就到格外悲伤。我们朝着西天，朝着斯吉拉姆湖以及冰山，久久地伫立着。

哭声，自然是王潇潇的。她一哭，我们全都哭了。不知什么时候，孙学明低下了，我们全低下了，所有的冰山都低下了，光荣天女也低下了。

斯吉拉姆湖，光荣天女的家园里，一片沉默。没有山神，没有冰佛，没有转山的藏民，更没有我们要找的日喀则的民工。一望无边的荒凉和阒寂里，气的只有我们六个人，而在今天以前，我们是七个人。

张文华连年累月地走着，把自己走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狼艺术家；走成了一个通晓藏土奥秘，熟悉人情风土，朋友遍山，熟人满地的江湖侠客或者叫旅行指南。他知玉树结古镇上有一个银匠能打全藏区最好的戒指，他自己就有一枚；知星宿海的每一片草坝里有多少对夫妻天鹅有多少只丧偶的天鹅；知通天河上王抢掠民女的村落以及传说中被抢民女的尊姓大名；知拉萨河谷的嘛呢石有十六万五千九百块，比河谷的人多多了；知山南有一个藏民叫桑多噶，他是藏族正宗的先民古代雅隆落的后代；知亚东的山林里有一条便用不着护照就可以到达印度大吉岭；知全青藏最好的羊在阿拉尔，最好的糌粑在玉树，最好的酸在祁连，最好的酥油在河曲；知林芝的尼洋河对岸有一块石上天然生成了六字真言，离真言不远，还有一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有待考证。可是现在，一切转成为过去，他用行走换来的全知识和经验对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任何用了。

那曲的街上泥汪成了河，到都在挖，都在建，又有了一些新建筑，蓝的玻璃白瓷的面，一藏区特都没有。有特的建筑当然也能觅到，但却被一任铺排的摊店掩盖了。摊店中全是内地大集镇上的货，生意的大多是四川人和穆斯林，缠红英雄巾的康人游来去，间或有一些藏北草原的牧民兴冲冲地买这买那，还有不少胡冲撞着的拖拉机和汽车，还有那么多狗，都在泥中制造着更多的泥

沉默。

大家都不想上离去，又在斯吉拉姆——光荣天女湖的冰面上似睡非睡地呆了一夜，算是陪伴张文华了。然后心情灰暗地离开那里，朝那曲驶去。再见了，我们的朋友，亲的张文华。

夜探石城

一路无语，那曲到了。

我们都在想，还要不要寻找人鼓了？怎么向张文华的亲友代？要是张文华的妻冲我们喊叫还我张文华，我们怎么办？她要是说你们怎么一个也没死，就张文华死了？我们怎么回答？回答不上来啊。

跑了几年，几乎跑遍了包括可可西里无人区在内的所有青藏牧区，最后跑得都把祖国跑丢了——那时侯他骑在上沿着喜拉雅山走啊走，突然发现边的石上到写着英文，纳闷了半晌，赶掉转往回走，吓得了一冷汗：别把我搞成判国者一枪毙了。原来他走错了路，走丢了伙伴，走到尼泊尔去了。

可是尸呢？我们还得找，我们必须找到。遗憾的是我们没有找到。我们想，是不是被早晨那一阵冰山的崩塌埋葬了呢？

张文华，你在哪里？

王潇潇哑无言。

才呆过的地方被冰雪掩埋了。我们一边逃跑一边回看，庆幸着自己，同时又更加忧急地惦念着张文华。

张文华是地的北京人，曾经在北京教育学院担任过术教师。1979年的某一天，他连自己也不知怎么搞的突然就跑到青海来了。艺术家的内心总是莫名其妙地冲动，一冲动就把世界忘了，忘了青海寒缺氧，忘了这里并不产毕加索、凡，甚至也不产张大千、吴昌硕，也没有可以让他尽情描绘的土耳其浴场。但是他知他必须来，不自己这辈能不能一个艺术家，他都必须把自己的灵魂附着在那个对它最有引力的地方。他先是在青海师范大学外语系一边学英文一边画画，不久就迷上了古老的岩画，并和新结识的几个朋友一起搞起了当时尚没有任何人搞过的藏土岩画的调查和研究。他们青海西藏地到跑，不仅寻找原始人的艺术，也寻找原始人的觉，寻找他们创造艺术最初的动因。

开着汽车继续寻找，找了整整一天。当又一个黄昏来临的时候，孙学明忍不住说：潇潇你的觉不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