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道里昏暗的灯光他认出那老妇人就是这里的房东。她的灰白头发整齐地盘在头上,穿一身黑色的旧衣裙,披着磨露了线的披巾,所有的老妇人都有她的这种哀愁。
“您找谁,先生?”她问道。
“海莲小姐在家吗?”莫斯卡对自己说出那么流利自如的德语有点吃惊。
那老妇人没有认出地来,或者说没有意识到他不是德国人。“请进,”她说。他随她走过灯光暗淡的大厅来到房门口。那老妇人敲敲门说:“海莲小姐,有客人找你,是男的。”他终于听到了她的声音,温柔却带几分意外。“男的?”然后又说:“请稍等。”莫斯卡打开门走了进去。
她背对他坐着,匆匆忙忙地往刚洗过的头发上夹发卡。她身边的桌子上有一块黑乎乎的面包。靠墙放着一张窄窄的床,旁边有个床头柜。
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海莲把头发卡好了,接着伸手一把抓过桌上的面包想往柜子里放。她这才转过身来,看见莫斯卡站在门上。
莫斯卡看见她脸色苍白,瘦骨嶙峋,几乎只剩下一副脸架骨,身子比他记忆中的还要单薄。她手里的面包掉在高低不平的木头地板上,脸上的表情并无惊奇,莫斯卡甚至觉得那样子是烦恼和几分不快。可是她的脸马上就蒙上了悲哀。他走到她面前,她的脸看上去全是皱纹,泪水顺着那数不清的皱褶淌下来,滴在他抓着她瘦削的下巴的手上。她垂下头,脸紧贴在他的肩膀上。
“让我看看你,”莫斯卡说“让我看看你。”他想把她的脸抬起来,可是她使劲贴着他的肩。“好了,好了,”他说“我是想吓你一跳。”她还在抽泣,他无能为力,只得四处打量等她平静下来。他看看那窄窄的床,老式的衣柜,梳妆台上放着他给她的相片,放大了还配上了镜框。难一的一盏台灯光线暗淡,微弱的黄光使人感到压抑,墙壁和天花板由于屋顶上的碎砖烂瓦的压力而往里隆起。
海莲终于抬起了头——她又哭又笑“唉呀,你呀你,”她说:“你怎么不写封信来?怎么不事先让我知道一下?”
“我是想吓你一跳,”他又这样说,他温柔地吻她,她靠在他身上,用徽弱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刚才我一看见你时,以为你是死人,又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在发狂,我也讲不清,我的样子太难看,刚洗了头。她低头看着自己穿的丑陋的家常衣裙,然后又擒起头看着他。
他现在看清她眼睛下面的黑圈了,好象她脸上其他部位的色素都浓缩起来把这一圈皮肤染成几乎是乌黑的。他的手接着她枯萎的头发,还是湿漉漉的。她的身子紧贴着他,硬梆梆瘦骨磷蛔。
她微微一笑,他发现她嘴角处的牙齿有个缺口。他轻轻抚着她的脸颊问道:“这是怎么啦!”
海莲有点窘迫。“那个孩子,”她说。“掉了两颗牙。”她对着他笑,孩子般地问道:“我看上去很丑吗?”
莫斯卡缓缓地摇摇头。“不,”他说“不丑。”他想起来了。“孩子怎么啦?你把它搞掉了吗?”
“没有,”海莲回答“孩子早产了,只活了几个小时。我出院才一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