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尹小帆的自信心降到最低的时候，她甚至拒绝维和她一回国探亲。她宁愿自己不在家时维和德国女人约会，也不愿意和维一起回中国。她是如此地害怕，甚至不能听见电话里尹小用英文情地邀请维：“迎回家！”她拿着另一只话筒打断维和尹小的对话，她对尹小说呀，你的英语语可得好好练啊太难听了你从哪儿学来的呀！她用指责尹小英语发音的不地制止了尹小继续和维讲话，她就差喊“闭嘴”了。她的神经已经十分脆弱了已经不堪一击了。结果维非常恼火尹小帆这不礼貌的中间话。他们放下电话就吵了起来，维说我有和任何人通话的权利你不应该随便打断我们讲话。尹小帆说我没打断你们我是在鼓励我继续讲英语呢她有步。维冷笑一声说你不是鼓励你是在讽刺。尹小帆说你又不懂中文你怎么能胡说。维说我懂你的语气——那不是一好语气——而且声音那么大。你们中国人就是声音大。尹小帆说声音大怎么了，既然你知我们中国人声音大，你就不能下结论说所有大声音都不是好语气。维说我持认为刚才你就不是一好语气，我知你。尹小帆说你知我？你一辈也知不了我。维说请不要总是讲“一辈”这个词好不好。尹小帆就说一辈一辈一辈。维突然笑了，他说我们和好吧。也许他是尹小帆的，只是他对他这位中国妻也有着很多不明白。比方说，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尹小帆不让他和她一回中国探亲。他离开中国已经五年了，那时候他在他父亲的公司驻北京办事实习，学了几句简单的汉语，到现在只记住一句：“来儿可乐！”他想旧地重游，看一看他的岳父岳母和他的尹小。

尹小帆从来不把这一切告诉国内的家人，这无诉说的伤痛是她自找的啊。就像有些因为生过某病而落下“病儿”的人，尹小帆也落下了病儿吧，维的不忠反而使她一直在给尹小的信中特别调：“我们得很。”而这时，正是她对维茫然不解的时候。谁也不如尹小帆明白，一个东方人和一个西方人真正的互相认识几乎是不可能的，即使了一辈和睦夫妻，能相知百分之六十也就让人庆幸了。尹小帆始终不愿意承认这一，她的生活却一步近似一步地她偷偷地把这受肯定了又肯定。这是一不能示人的肯定，因为她要个生活的胜利者，她每时每刻都想让家人认可她的生活的确比他们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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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小缓了过来。

维从来也没说过不尹小帆，他把她叫“我的小豌豆”可是他们结婚不久，他就开始和一个比他大十岁的德国女人约会了，他们是老朋友，老早就认识的。结婚也没能使他断掉和这个德国女人的联系。如果他尹小帆，那他和这个德国女人又算怎么回事呢？这是尹小帆不能容忍的一件事，因为发生在国，就更让她难以承受。若是在中国，她除了可以和丈夫吵闹，还可以跑回娘家哭诉，或找要好的朋友、同学讨讨主意，但她却是在国，国没有她的娘家，也没有她货真价实的亲密朋友。她的利的英文使她能够和这块土地上的任何人毫无障碍地谈话，但心灵的障碍却是语言无力解决的，障碍在她的心里。当维和德国女人约会时尹小帆初次味了这令人脊梁骨发寒的障碍，她第一次明确意识到她的无所归属，在国她是一个外国人，她永远也不可能了解维和他的旧日德国女友发生在利国士上的一切秘密。她和维有过很激烈的争吵“王八”这类的言辞她也能张就来，但她的吵闹只落得维更频繁地去会女友。他却不想和尹小帆离婚，因为那女友是有丈夫的。

尹小在首都机场等候尹小帆的到来。这年她还没有升任儿童版社副社长，她是第一编辑室主任。她和方兢的故事已经成了地的过去，这“地”意味着真正的解脱，从那场火的恋中解脱。她需要休养生息，需要“缓”只有解脱得地才能休养生息才能缓过来。也许有能力恋的女人都备“缓”的能力，好比生命力旺盛的野草：“野火烧不尽，风又生”

，它是一个中国孩平凡闹，底结实的。即使当尹小帆成为国公民之后，当她屡屡和尹小发生不快之后，类似这样的少年往事一旦被提及，她那颗既冷又弱的心也会陡然一。

可是她的病儿呢？她的病儿又纵着她无缘无故地担惊受怕。她本能地觉得维也许是那喜比自己大的女人的，因此她提防所有的大女人，包括比她和维大七岁的尹小。在家里她决不摆尹小成年之后的照片，她只摆一张她们妹俩小时候的合影：尹小觑皱眉一脸的不兴，尹小帆笑着，有儿傻。维对她说为什么没有现在的照片？我喜她现在的照片，她不是给我们寄来过吗？尹小帆有些虚假地解释说，她更喜回忆往事，只有少年时的照片能够让她回忆往事，中国往事。

啊，中国往事。

她把力和聪明智慧用到职业上去，逐年为版社创下可观的利。在这几年里，她的神是集中的，她的内心是清静的，她不再把泪往屉里掉了，她的气渐渐好起来，生活的前方还有什么机会吧？也许她在观望，有那么儿过来人的平和，也有那么儿不甘心者的企盼。只是她不再有抢夺什么的心了，她似乎慢慢明白真正的幸福是抢夺不来的。有时候她会想起在邮局见过的一个女学生。那是个国庆节放假的日，她去邮局取钱。取钱的人很多，她在后边排着队，无意间听到一个女学生打电话的内容。她不愿承认她这是偷听，开始她的确只是没目的地看着那个女学生的背影。她想，从背影看这打电话的人来自乡村，她编结辫的方法和她站立的姿势，那用力的程度和她攥住话筒的手都能印证她的乡村气质，健康而又有儿拙笨，并且不够舒展。但她的电话内容又证明着她是学生，大学生或者中专生吧，那么一定是从农村考人福安的大学生或者中专生。很显然通话的对方是个男生，因为尹小听见女学生用带着郊县音的普通话说你们学校放几天假呀？

也仅仅是陡然一。起来没个完就不像是国公民的风格。尹小帆学习国公民已经逐渐地到位了：喝凉，上班时大量吞咽咖啡，饭后使用蘸了薄荷的牙线，可可乐加大量的冰，每大清晨洗澡，衬衫只穿一次就洗，很少吃猪，为避免油烟持不在厨房炒菜，开车（倒车尤其熟练），定期看牙医，服用维生素，床上绝没有“被窝儿”睡觉时盖得越少越好…等等等等。她是一个能迅速适应国环境的人，或者说，因为她想迅速适应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