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６１
那个夏天苏眉最后一次来到响勺。
五年之后的司猗纹已经用不着竹西再“运”她了，也用不着一再默念自己那个“要想活，就得挪”的口诀了，虽然为了完成那个口诀，她又很动过一番脑jin。她反复掂pei文字，力图使它更上口更文雅，更ju经典意味和传世特点。她把“就”改成了“必”把“要想活，就得挪”改成了“要想活，必得挪”这是一次推敲，是一次如同中国古代诗人对“僧推月下门”还是“僧敲月下门”的推敲那般的推敲。司猗纹终于完成了这推敲。恍惚之中她常常觉得“鬼见愁”上就有个月下门，她站在那门前不时地犹豫着是推还是敲，她想象着月下门里曲径通幽的胜境。只有当大小便qi伸向她的下shen，她才发现她仍躺在床上，她的眼前没有什么月下门，她推敲出的那“就”和“必”对后人也黯然失色。
不久之前她竟连大小便qi也不能使用了，她的pi肤已经成了旧棉败絮，稍一tong便会引起不堪设想的后果。医生把这zhong现象叫zuo褥疮。竹西告诉苏眉，生在司猗纹大tui和腰背的褥疮已是第四期——坏死溃疡期。
司猗纹过起了婴儿的日子，她现在用ku子。她夹在tui间的ku子得由竹西定时更换。开始她拒绝ku子，就像当初拒绝进里屋那样也很表示过一番愤怒。她不愿意让竹西看见她的下ti，更无法容忍竹西扳起她的tui把ku子在tui间抽来抽去。她觉得那是一zhong羞辱，是竹西为了看她。年轻时她就饱尝过这“看”的羞辱，虽然那时庄绍俭是愿意看，而现在宋竹西是腻歪看。竹西对她解释了这“看”的必要，司猗纹在无奈之中相信了她的解释却仍然别扭着。她在别扭中服从着竹西，而竹西对她的“羞辱”并未完结。盛夏酷暑，竹西为了使司猗纹的shenti通风，竟让她赤luo起全shen待着。
苏眉就在这样的时候进了屋。
当她习惯了里屋的光线时，她又看见有“鱼”在水中游。这不再是当年她见到的那条活蹦luantiao的鱼，这是一条濒临萎缩的干鱼。原来活鱼和干鱼都能给她以惊吓。但苏眉毕竟不再是十四岁的苏眉，她没有跑出去她也不该跑出去，她镇定地站在司猗纹的床前，司猗纹正侧shen向里。
苏眉看见了司猗纹tui间那条刚被niao濡shi的灰布和她那萎缩的如同两个蔫苹果样的tunbu。几块拳tou大、碗大的疮面被敷料遮盖着。她从来也没有想到人的tunbu能够萎缩成那么干瘪、瘦小，如同她永远无法想象一颗硕大的婴儿tou颅何以能从母亲的yindao里钻出来。她的shenti里正yun育着一颗婴儿的tou颅。
司猗纹觉出有人进屋。
她费力地扭过tou来看见了苏眉，然后就一脸惊慌地伸手在shen边luan摸。她想随便扯过一块什么东西将自己遮住，她不愿意以这zhong样子同苏眉见面。但她无法摸到稍微远离自己的东西，她就连扯下枕巾遮盖自己的力气也没有。她还是攥着枕巾不撒手，枕巾却被她自己的tou压着。她又伸手去拽tui间那块濡shi的布，想奋力证明这破布是谁临时sai给她的，她原本并不需要这东西，而且她有能力把它拽出来扔掉。但她又失败了，就像她无力对付tou下的枕巾一样，她也无力对付tui间这块shi布。因为恼怒她憋红了原本苍白的脸，她不知该用什么办法来对付眼前这个看着她的人。她一扭tou一闭眼，但shenti的一切qi件仍在原位，lou着的她还在lou着，晾着的她还在晾着，两只干瘪的苹果还在朝着来人。
苏眉完全理解司猗纹刚才那一系列复杂的自己完成不了的设想，她从床角拿过一条mao巾被搭在司猗纹的腰上。
司猗纹一摸到mao巾被，才知dao她的shenti已被遮住了，她又是一个可以与人谋面的自己了，而与她谋面的人就是上次当着她tiao舞的苏眉。她哭了起来，哭声不大但悲痛yu绝，她从来没有当着苏眉表现出如此大的悲痛。她哭了好一阵才把脸扭过来睁开眼睛带着询问的眼神儿望苏眉，泪水把她的脸冲得很晶莹。苏眉发现司猗纹的脸光洁细run胜似从前，她那端正的鼻梁、鼻翼仍然端正，甚至连条皱纹都不添；她的嘴chun仍然新鲜饱满，眼球清澈，牙齿依旧整齐强健。她的tou发虽日渐稀疏，但纷飞在两颊倒为整个面孔增添了几分生气。
苏眉无论如何也无法将司猗纹的脸和她那干瘪的tunbu联系在一起。这是一zhong奇特的安排：那tunbu讥讽着脸，而脸也在顽强地抵抗着tunbu，如两军对垒各不相让。如果一切都是上帝的安排，这便是上帝的jing1细也是上帝的疏忽。令人遗憾的是，这张充满生机的脸是无法率领起这shenti了。虽然她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念念不忘再将这shenti重新率领起来，而它们却用坚定的麻木和nong1烈的恶臭亵渎着她。
苏眉望着司猗纹的脸，她第一次注意到丈夫在她额角上为她创造下的那一弯新月般的疤痕。疤痕被额前的白发遮挡着，但她还是看清了它。它使她初次意识到婆婆也有过丈夫，一个说打就打的丈夫，一对说打就打的夫妻。她竭力忍住泪水，这忍不是害怕婆婆看出她在她面前表现的哀伤，是因为她从婆婆的泪水里看见了一gu又一gu活生生的yu望。她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