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有人向大队jiao出了一只半截领子，一个村子暗暗沸腾了。

一位起五更拾粪的老汉，详尽地诉说着那领子的事。

演电影的第二天，在打麦场上，在麦秸垛下，有一个无霜的、纷luan的新坑。老汉看见坑里有团东西白得耀眼，起初以为是几朵白棉花，弯腰拾起，才发现那是半截领子和一个钩针。老汉猜出了那里的一切。他没想声张，可那消息却不胫而走。大队干bu找到他，命令他将领子jiao出来。

干bu们判断了那东西的来历，立刻想到知青点。

早饭前，女生们被叫到队bu认领子。她们见到那个熟悉的白线团，知dao事情已经非同小可，纷纷躲闪着不说话。

杨青最后一个进门，队干bu又问杨青。杨青说："那不是沈小凤的领子吗。"

女生们互相看看，然后冲她使着眼色。

杨青看见了那眼色，但她故意表现着迟钝。她又拿起那领子举到干bu们眼前说："是，这是她的。怎么在这儿？"

杨青和女生们出了大队bu，才觉得脸上发烧。她想起一个宗教故事里有个叫犹大的人。原来报复心理和忏悔心理往往同时并存。

沈小凤是耶稣吗？

女生们走在街上先是沉默，后来有人说幸亏杨青认出来了，该让那家伙暴lou暴lou。又有人开始骂，说大伙都跟着那家伙丢脸。没有人责怪杨青，杨青从来不愿弄清、也不愿回忆她在大队bu到底说了些什么。

妇联主任找到沈小凤。沈小凤一切都不否认，还供出了陆野明。她甚至庆幸有人给了她这个声张的机会。

县"知青办"很快就来了一男一女。男名老张，女名小王。端村知青点成了典型，这"典型"彻底沸腾了。

先是腾出两间空房审问当事者。老张审陆野明，小王审沈小凤。

其余男女生，白天练队，晚上学习、"熬鹰"。从《路德维奇·费尔ba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一直学到各级政府的红tou文件。

老张和小王一遍又一遍宣讲着那练队的意义。然后全ti知青由本村一名穿dai整齐的复员军人率领，练稍息，练立正，练向后向左向右转，练齐步走，练正步走和匍匐前进。

队伍走得很混luan，男生们边走边起哄。有人故意cao2起平易话问老张："我们哪儿错啦？为什么当事人有病，让我们老百姓吃药啊？"

老张严肃地追问："谁是病人？"

"这还能难倒我们？"有人将tou冲沈小凤的屋子一偏。

"不对！"老张说，"从广义上讲，都有病。发生这件事，不是偶然的，必定有它的客观基础。你们…你们也太松懈了，摔跤、喝┚啤"

"还钩领子！"有人尖起嗓子嚷。

"不许添luan！要说有病，都有病！"老张很严肃。

"哎哟妈哟！我的肚子真疼起来喽！"有人捂住肚子弯下腰。

复员军人撇着京腔发出了口令："卧倒！"

知青们哗啦趴了一院子。ji飞上了房，瘦猪在圈里怪叫，看热闹的村人立刻就堵死了知青点大门。

"起立！"一院子人又哗地站起来。

"正步走！"

男生们走起正步，盯住复员军人那shen在柜底压出死褶的军装，举手喊起口号："热烈欢迎，老赶进城…"

审问每天都在进行。从一开始陆野明表现得就十分顽固。老张问得很详尽，不厌其烦地让陆野明重复着那些细节。陆野明涨红着脸低tou不语，但对老张提示给他的那些细节并不否认。

"几次？"老张问他。

陆野明又不说话了。他觉得这zhong面对面的盘问，比他在沈小凤面前所表现出的那些要难堪得多。终于，干bu开始让他jiao待思想gen源。他没tou没脑地说："因为我腻歪她！"

"不合逻辑。既然腻歪，怎么还会有事？"

"不腻歪就不会有事。"

"照你的逻辑，你就是因为腻歪她才跟她那个？"

"是这样。"

"要是不腻歪呢？"

"就不会这样。"

老张永远也弄不清陆野明的回答，每次都说他不老实。

夜shen人静时，陆野明独自躺在这间用来隔离他的屋子里，眼睁睁地望着漆黑的檩梁，垛下的一切好像已很久远。他甚至连他和她是否真去过那里都回忆不起了。只记得黑暗中他和她分明都撞在那个温nuan的"蘑菇"上。若是再努力回忆，眼前出现的倒是杨青那恬静、平和的面容。每天的审问过后他都要生出一个念tou，他只想面对这个恬静、平和的面容大哭。他愿意让她看他哭，看他那失却男人气概的ruan弱，看他那只能引起异xing嫌恶的丑态。一切在人前要掩饰的，他都要一古脑暴lou在她面前，让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