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得娶？"

"闹不清城里怎么提倡，村里要是有了这事儿。那男的不娶也得娶。"大芝娘说。

"他不知要挨批判呀？让一个闺女家受牵连。"

"不娶，算什么汉们家？叫闺女嫁给谁？"

黑夜，端村人都见过大芝娘窗纸上的亮光，都听见过那屋里的纺线声，却很少有人了解大芝娘为什么不停地纺线，就像没人能明白那个大而饱满的枕在她的生活中有什么意义一样。对于大芝娘来说，也许没有比度过一个茫茫黑夜更难的事了。她觉得黑夜原本应该是光明的，于是她才发现了自己那双能事的手。她不停地着，黑夜不再是无穷无尽。她还常常觉得，她原本应该生养更多的孩，任他们她，抛给她不断的悲和喜，苦和乐。命运没有给她那机会，她愿意去焐一个枕。

写信费了半天时间，她不知怎样称呼他。她不想连名带姓一块儿叫，那样太生；她又不敢另叫他的名字，也许他会恼她。于是她开就写："你一猜就知我是谁。"她继续写。"发生了那样的事，我并不后悔。我你，这你最知。我有时表现不好，喜好和人们打闹，但我是净的，这你最知。自从那件事后，更定了我的决心。我要永远和你在一块儿，这你最知。平时你不搭理我，我不怪你。都怪我不稳重，这你最知。现在我和五星一起住在大芝娘家，我尽可能的每天都很兴。真希望你们过完年就快回来。给我写一封信吧，盼望来信。"

"婶，不是噩梦，是好梦。"沈小凤睁开说。

沈小凤和大芝娘一起吃狐溃谁也没有提那件事。

"我打算绣两副枕，绣什么样合适？"

"就等你问哩。"大芝娘摇着右胳膊，甩着左胳膊说。

"不在意也是闺女家。有二十啦？"

"看，二十岁的大闺女让人家审问。"

"去哪儿找样？"

沈小凤并不完全能够味大芝娘的"着落"，那个又大又饱满的枕只叫她又想起自己那生涩、迷茫的情。她常常在半夜醒来，每次醒来都看见大芝娘披了袄，着油灯坐在被窝里纺线，纺累了就再去和那枕亲近，然后坐起来再纺。直到窗纸发白。

沈小凤醒了。醒着，哭着，闭起双。她想再一次哪怕是同样的梦。

"好梦、噩梦左不过是梦。梦见他了？"多少天来，大芝娘第一次提起他和她的事。

一个正月，窗纸上有时有光，有时有寒风。有时没有光，也没有寒风。

写完信，沈小凤借来小池的自行车，去县邮局粘牢信封，粘牢邮票，把信投邮筒。她终于验到寄信的愉快。

寄完信，她又去县城商店给大芝娘买了桃酥，给五星买了糖块，给自己买了漂白线和够两对枕的白十字布。

"我不在意这个。"

"人活一世，谁敢说遇见什么灾星。一个汉们家。"大芝娘停住话，停住纺车，摘下一个白鸭似的线穗。那穗已放满一个笸箩。

晚上，大芝娘睡得很早，晚饭前就铺好了被窝。被窝里放一只又长又满当的布枕。沈小凤盯了那被磨得发亮的枕看，大芝娘说："惯了。抱了它，心里就像有了着落。"

沈小凤再也睡不着了。度过了被审问的日，她仿佛掉了一个无底。现在大芝娘才又给了她新的勇气。天明她给他涂涂抹抹地写了一封信。

一个正月，沈小凤坐在炕上绣枕。在石榴和莲旁边，她还组织下甜的单词，用拼音表示来。把大芝娘看麻了。

"嗯。"沈小凤说。

"我不怕。只要以后我是他的人，我不怕人家审问我。"

大芝娘说："闺女，忙醒醒。准是了噩梦。"

"婶，那不怪他，怪我。"沈小凤说。

纺车一次又一次叫醒了沈小凤，又一次次她睡熟。有一夜她梦见和陆野明结婚，婚礼就在端村，一切规矩都是端村的老规矩。她被杨青搀着，踩着红毡，从女生宿舍走到男生宿舍，腰里掖了大芝娘给她的一本黄历。她牢记着大芝娘嘱咐过她的话，一门就要将那黄历压在炕席底下。她照着了，那炕席底下铺着麦秸。陆野明正对她笑，她终于看见了他的笑容。她很幸福。人们很快都不见了，原来他们给了他和她机会。他拥抱了她，那拥抱温柔而又有力，她的心颤抖着，用双臂绕住他的脖…县"知青办"的冲来了。

纺车吱吱地叫。

"过了年就二十。"

沈小凤在大芝娘家住下来，从年前一住住到二月二，闺女回娘家的日。

"我给你替。"

"男枕石榴女枕莲。"大芝娘立时就明白沈小凤的用意。

晚上，当大芝娘的纺车又开始响时，沈小凤乖诒晃牙镂蚀笾ツ铮"婶，我想问你个事。"

第二天大芝娘就给沈小凤替来了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