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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2/2)

我在“世都”二楼的咖啡厅等待白大省。我喜“世都”的咖啡厅。临窗的咖啡座,通透的落地玻璃使你仿佛飘浮在空中,使你生转瞬即逝的那么一虚假的优越。你似乎视野开阔,可以扬起下颏儿看远照耀下的玻璃幕墙和岗岩组合的超现实主义般的建筑,也可以压着看窗外那些“世都”的人在脚下静静地淌。我的表妹白大省早晚也会现在这样的人里。

现在离约定时间还早,我有足够的时间在这儿稳坐。喝完咖啡我还可以去二楼女装区和四楼的家用品转转,我尤其喜尺寸和不同巾、浴巾,一旦站在这些质跟前,便常有不能自。我要了一份“西班牙大碗”这厚敦敦的大陶杯一端起来就显得比“卡普契诺”之类更过瘾。我喝着“西班牙大碗”有一搭无一搭地看边过往的逛“世都”的人,想起白大省告诉过我,她看什么东西都喜看侧面,比如一座楼,比如一辆汽车、一双鞋、一只闹钟,当然也包括人,一个男人或一个女人。白大省的这个习惯有让我心里发笑,因为这使她显得与众不同。其实她有什么与众不同呢,她最大的与众不同就是永远空怀着一腔过时的情,迷恋她喜的男,却总是失恋。从小她就是一个相貌平平的乖孩,脾气随和得要死。用九号院赵的话说,这孩仁义着呐。

才回过神儿来。“给我们拿汽!”这是当年北京孩买东西的开场白,不说“我要买什么”而说“给我们拿…”“给我们拿汽!”“冰镇的还是不冰镇的?”“给我们拿冰镇的,冰镇杨梅汽!”我和白大省一块儿说,并递上我们的保温瓶。我已从小肚的香气中回过神儿来了,此时此刻和小肚的香气相比,我显然更渴望冰凉甘甜的杨梅汽。在切小肚的柜台旁边有一台白冰柜,一台盛着真冰的柜。当售货员掀开冰柜盖的一刹那,我们及时地奔到了冰柜跟前。嗬,团团白雾样的冷气冒来,犹如小拳一般打在我们的脸上痛快无比,冰柜里有大块大块的白冰,一瓶瓶红杨梅汽就东倒西歪地埋在冰堆里。售货员把保温瓶满汽,我和白大省一小酒馆,一走下酒馆的台阶——那几级青石台阶,就迫不及待地拧开保温瓶的盖。通常是我先喝第一,虽然我是白大省的表。以后你会发现,白大省这个人几乎在谦让所有的人,不论是她的长辈还是她的表。这样,我毫不客气地先喝了第一,那冰镇的杨梅汽,我完全不记得汽是怎样我的中在我的面上过再我的我的胃,我只记得冰镇汽使我的骤然发,一万支钢针在猛刺我的太,我的下眶给冻得一阵阵发,生疼生疼。啊,这就是凉,这就叫冰镇。没有冰箱的时代人们知什么是冰凉,冰箱来了,冰凉就失踪了。冰箱从来就没有制造过刻骨的、针扎般的冰凉给我们。白大省接着也猛喝一大,我看见她打了一个冷战,她的胖乎乎的胳膊上起了一层疙瘩。她有不过气似的对我说,她好像撒了一来!我哈哈笑着从白大省手中夺过保温瓶又喝了一大,一万支钢针又刺向我的太,我的眶生疼生疼,人就顿时神起来。我冲白大省一歪,她跟着我在僻静的胡同里一溜小跑。我们的脚步惊醒了屋上的一只黄猫,是九号院的女猫妞妞,常串着房去找我们家的男猫小熊的。我们在地上跑着,妞妞在房上追着我们跑。妞妞呀,你喝过冰镇汽么?哼,一辈你也喝不着。我们跑着,转了家门。啊,这就是凉,这就叫冰镇。

白大省从来也没有抱怨过在路上我比她喝汽喝得多,为什么我从来也不知让着她呢?还记得有一次为了看电影《西哈努克访问中国》,我和白大省都要洗烧开了,我抢先洗,用黄洗发膏。那是一从颜到形状都和黄一样的洗发膏,八分钱一袋,有一柠檬香味。我占住洗脸盆,没完没了地又冲又洗,到白大省洗时,电影都快开演了。姥姥她,洗好发的我也煞有介事地她,好像她的洗原本就是一个无理的举动。结果她来不及冲净发就和我们一看电影去了。我走在她后边,清楚地看到她后脑勺的一络发上,还挂着一块黄豆大的黄洗发膏呢。她一儿也不知,一路晃着,想让风快。我心里知白大省后脑勺上的洗发膏是我的错误,二十多年过去,我总觉得那块黄洗发膏一直在她后脑勺上沾着。我很想把这件往事告诉她,坦白大省是这样一人;她会怎么也不明白这件事你有什么可对她不起的,她会扫你要歉的兴。所以你还是闭嘴吧,让白大省还是白大省。

我就这样站在灯市西的一条胡同里,站在一个废弃的屋檐下想着冰镇汽黄洗发青,直到雨渐渐停了,我也该就此打住,到“世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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