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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小说 > 午后悬崖 > 录音之五(2/6)

录音之五(2/6)

我丈夫滔滔不绝地对我说着,我望着他那虽然瘦小却充满活力的,心想绿林也未必都是彪形大汉一脸连鬓胡,绿林也有如我丈夫这般小巧玲珑之人。他着绿林的血,这或许是他能在80年代末期发达的重要基,我望着他那瘦小却充满活力的,心中还受到一前所未有的轻松,因为我发现这世界上不为人知的事件太多太多,仅我丈夫的一只百宝箱和他们家地下室那几摞永远拿不手的军装,就包了多少隐秘啊。这些陈年的隐秘似乎冲淡了我在5岁的那个犯罪事实,和他们这些事相比,我在1958年那个下午的失手(我开始有意把我向陈非伸的手形容成“失手”)当真那么沉重那么真实么我当真向一个同班男生的后背伸过手么?

我想念我的丈夫,为了他向我暴的这一切。从前我们时我总是莫名其妙地张,现如今我慢慢学会了放松自己。我欣赏我的放松,放松

金牙可能是他父亲经商时到手的。至于这个绿林豪杰的老红军怎样在几十年风风雨雨中保存下了金条和金牙。我这位公公至死也没告诉他的儿。金牙使我恶心,后来我丈夫听从我的建议,在一次去温州的时候,找了个南方首饰匠用那包金牙打了个金锁。我丈夫用这金锁贿赂了一名当时对他来说至关重要的官员,从此我丈夫的事业起步了。他的起步就是由贿赂开始的,而他的贿赂又是那么不同凡响,他在80年代初期就敢以白金钻戒或翡翠镯赠人。忘了告诉你,我后来清我们的“百宝箱”时,发现除了我手上的钻戒,里边还有两枚白金钻戒,钻石均小于我这枚,十几年前的抄家资为我丈夫的生意开路,他十分懂得怎样从银行贷国家的钱来自己的事。他以便宜得惊人的价钱买了城郊的一些土地,他在土地上建各各样的房又想方设法把它们手。他不断遇到麻烦,但奋斗10年他已在这座城市织成了一张实的网。得意之时他跟我笑谈他的经历,他说:现在讲什么三陪、四陪小,我他妈10年前就是三陪。我望着我丈夫那张夸夸其谈的小瘦脸,忽然想起我读过的一本小说中的一句话:“这人实在没有什么了不起,他趁的不过就是一儿小聪明和一个大钱包。”我丈夫还不断跟我说起那包金牙,他说,他真正沾着光的还是他父亲的那包金牙,我丈夫事业起步的助跑吧。他说就为这,他也得活个人样儿来叫九泉之下的他父亲自豪。他一边叹他父亲死得太早没赶上被他孝敬,每当我们因为生意而北京的“昆仑”、“长城”、“凯宾斯基”的时候,每当我们因为无聊而游新加坡、香港、泰国等等地方的时候,我丈夫便作这样的叹。他一边又庆幸他父亲死在了“文革”之前。他说他父亲要是不死“文革”开始他当过绿林那儿老账一定会抖来,红卫兵不把他个半死也得抄我们的家。那么金条呢?金牙呢?一切便不复存在了。我丈夫说“他死得好啊,正好到我去抄别人的家了…”他肆无忌惮地评价着他那死去的父亲,也从不为“百宝箱”里他昧来的那些东西而到内疚。有一回我对他说,说穿了我们不过是发了横财的窃贼罢了,只有窃贼才会发横财。我丈夫说谁又能保证别人不是窃贼呢?在这个世界上凡是没被发现的都不能叫错误——话又说回来,真正被发现的错误又有几桩呢?我丈夫的话立刻使我闭了嘴,我恐怕我的丈夫会有所指,虽然我明知他本无从了解我在5岁时的那件往事。若说窃贼,难我不也是么?我在5岁时就敢窃取一个男生的命,以安抚自己的虚荣。后来,我丈夫为了调他这一观辟,还领我到他母亲家的一间地下室转了一圈。那是他父母住了几十年的一幢独院,有四间西式平房并设有一间20平米的地下室。我随我丈夫走地下室,见地上竟堆着一大片捆绑整齐的草绿军便服“六○式”斜纹卡其布的。我丈夫告诉我“文化大革命”武斗最厉害那几年,他和几个同学初中毕业闲着没事到闲逛,有一天晚上他们逛到一家被服厂,砸开窗一个大房间,打开手电照照,才知他们是了一间军服仓库,不知为什么这仓库竟没人看守。我丈夫他们心血来便开始偷军装,几个人往返十几趟,折腾了大半夜,扛着大包袱居然没被发现。我丈夫说现在他就盼着哪家电影厂拍“文革”当中军队的大场面,他们家地下室里这儿老式军装足够装备两个营的吧。我对他说你真敢把军装给电影厂?我丈夫说当然不敢了,没告诉你发现了就是错误了么。他说其实偷军装的时候他们谁也没想到拿它什么,偷就是好玩,好玩就要偷。谁知现在成了负担:又不能当礼品赠人,自己又不能穿,一把火烧了又怕目标太大。这些老军装存放在地下室,它惟一的意义似乎就是能告诉你“文化大革命”是真的,这一摞摞永不见天日的军装就是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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