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砚秋是个孝。他大红的时候去上海、武汉演，收都在万元以上，回到家中全给母亲，听从支。一次，他的母亲说：“你三哥（即程丽秋，京剧演员）很久没台了，生活困难，这笔钱给他吧！”程砚秋毫无怨言。

民国九年（1920），梅兰芳的原夫人、也是他的师娘王明华，向程砚秋介绍果湘琳（京剧艺人）之长女（也是余叔岩的外甥女）与之订婚。那年程砚秋十六岁，觉得自己太年轻不想过早成家，提婚的事就搁置起来。当然，果家对这桩婚事也有条件：程家哥们多，程砚秋要从程家搬来单过，才能结婚。直到1921年的2月，经罗瘿公与梅家再次的撮合，才最后促成了这桩婚事。那时提亲不让相亲，罗瘿公自有办法，带着程砚秋到一家陈列着果家全家福照片的照相馆，让他去辨认。程砚秋左看右看，满意。不过，娶的不是果家长女，而是次女秀英。为啥换了人？用程砚秋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果大姑娘没有二姑娘长得漂亮。”

程砚秋刚登台，因为个，心里张，所以把上缩成一个团，而且左肩，右肩底，样非常难看。王瑶卿说了多少遍，都没矫正过来。一次，他又要上台了。这次王大爷在袖里藏了把戒尺，在程砚秋临场前的瞬间，戒尺，向着他的右肩狠狠地敲了一下。程砚秋惊恐又疼痛。这一招儿还灵的，自那以后，他再不肩膀一一低地场了。王瑶卿又依据他的别样秉赋，为他设计新的唱法，专走偏锋，独创一格。一个特殊的歌加一特别的唱法，骤然之间程砚秋与其他青衣迥乎不同了：音调奇异，虚无缥缈，忽忽低。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真可谓变幻莫测。

程砚秋研究唱腔，都是亲自到王瑶卿老先生家里去求教。每次去王宅都是在晚上，因为只有等到夜，王老先生烟瘾过足，神上来了，才到了说戏的最佳时刻。那时程砚秋住北芦草园到王宅必经八大胡同（北京院多开设于此）。罗瘿公告诉他：“你要绕走，经煤市街大神庙东。”程砚秋很听话，每天多走一里多，从不更改。

王瑶卿叹：“唱旦角的，讲究戏的份儿（即规矩）真得数他。”

程砚秋的表演会有很大帮助。后来的经历表明，武术的作用不仅用在了台上。

程砚秋果然是越唱越红了。

【戒尺】

他的另一个老师是通天教主王瑶卿，这也是罗瘿公介绍的。据说，王瑶卿最初并不怎么看重程砚秋，后来终被他的刻苦神所动。程砚秋踏古瑁轩（王瑶卿寓所之别称）学戏，王瑶卿就发现他清晨的嗓音还不错，到了晚上八以后，反倒唱不来了。平时的嗓音窄而涩，但喝了酒以后，反而宽且亮。禀赋与众不同，不能以常情教之。于是，王瑶卿对程砚秋了特别安排和特殊要求——早晨只喊嗓不准唱，一直到晚上十时后再开始吊嗓练唱。王瑶卿说：“角儿场多半要到九、十钟以后，如果你晚间无嗓，那怎么能当角儿？只好是唱开场戏了。所以，一定要在夜间练习。”半年后，他的嗓果然慢慢来了。

民国十一年（1922）的节，对十八岁的程砚秋来说有着特殊的意义。在罗瘿公的心安排下，他独立挑班唱戏了，以一改编的京剧《龙姻缘》轰动了京城。他的班社取名“和声社”程砚秋请来荣蝶仙任社长。心满意足的荣蝶仙任社长后，没有以业师自居，而是积极协助罗瘿公和程砚秋搞好戏班的工作。师徒间的合作，颇能显示程砚秋的怀。学徒挨打在从前是一行业习惯，梨园行如此，其他行业也如此，程砚秋不以为意。这一年，程砚秋南下上海，初次演就很受迎。有人这样评价：“梅兰芳柔媚似妇人，尚小云倜傥似贵公，艳秋则恂恂如书生。”如此形容，是指程砚秋受名师（指罗瘿公）熏陶，气质自化。

【俩人很般】

日常生活中的程砚秋庄重严肃，倘有女在侧，总是眉不轻扬，不斜视。那时，很多艺人在生活作风上是不大检的。小报文人也在这些事情上尽文章，说尽肮脏话。故而一个艺人无论名气多大，多多少少是要受些纠缠、攻击和诽谤的。况且艺人的钱再多，社会地位也在小报记者之下。名伶唯一保护自己的办法，就是洁自好。因此程砚秋对自己要求极端严格，一生无二，并立下“不传女弟”的规矩。即使是男，他的收徒也是拒人情于千里之外。

读着这样的文字描述，年轻人可能会说罗瘿公是程砚秋的超级“粉丝”用超级“粉丝”来形容，还不能概括两人的关系。罗瘿公还是程砚秋的严师、谋士、引路人、策划者、剧作家和真正的后台！一个名士独赏一个艺人，为之脱籍，悉心赞助以成其材。“赢得宣南顾曲人，日日雕鞍骤。”我们从中认识到那个时代艺人与文人相互依存依托的关系。这样的关系包着脉脉情与风雅，但它更是一文化的情态度。

程砚秋的嗓外显柔和，内敛锋芒，加上标新立异的唱法，唱起来真有鬼斧神工之妙。最耐人寻味的是《玉堂》一剧，他柳眉鬓，凤传神。行腔乍疾乍徐，一细音，唯其独有。

1921年3月27日他俩正式订婚（又称放小定）。订婚之日，礼节隆重。梅兰芳夫人作为媒人，送过来镶嵌的镯、戒指等定礼。1922年5月16日，程砚秋陪着母亲看了位于前门外西河沿排胡同二十三号的新居。而租赁此宅全系罗瘿公的一手筹划，当然是为了满足果家女儿提的允婚条件。1923年的4月9日，程砚秋陪母亲迁居于新租赁的寓所后，立即举行结婚聘礼仪式。梅兰芳、王明华夫妇为媒，程砚秋由姜妙香等四人陪同，给果家送上衣服、首饰、红鹅、猪羊、鲜果品以及龙风饼。这叫“过大礼”4月26日，在取灯胡同的“同兴堂”程、果二人举行结婚典礼。来宾有四五百人，除尚小云赴沪演，在京旦角无一缺席。婚礼由梅兰芳主持，报纸称这是自有伶人办喜事以来，稀有之盛况。礼节也极隆重，贺喜画件达百余轴。成婚后，罗瘿公将果秀英更名为果素瑛。

台湾的戏曲研究家齐崧先生说：“如果听梅兰芳的戏是等于吃鸦片，那么听程砚秋就等于是打吗啡。因为吃鸦片尚有戒除的可能；而一旦打上吗啡，则很难了，最后唯有以相殉。”这话近于谑，可还真无法否认。只要听程瘾，就非此不可，若再去听别人唱的青衣，便觉淡而无味。所以，后来喜程的听众越来越多，就是这个理。因程砚秋未走红以前曾一度拜梅兰芳为师，亦受关照和提携，于是行内有这样的说法：认为程腔之中，骨里多为梅腔。如不加会，一时不易察觉。因为梅腔加上程氏的嗓音和劲，已经脱胎换骨，难以辨认了。

【就有那么大的魅力】

旦角的肤一般都是天生白皙，程砚秋不止肤白，他的一排整齐的牙齿更是白得发亮，且细密致，比女人的牙齿还好。他材大，发中分，天饱满。那双丹凤真有说不的妩媚。程砚秋常穿一得合的灰西服，举止斯文，状若书生。别看平素的话虽不多，但为人朗大度，全无一般青衣旦角私底下那职业的忸怩神态，就是内行人也只有从他嫣然一笑而倩然后敛的习惯型上，察觉长期舞台生涯给他留下的一丝痕迹。夫人果素瑛亭亭玉立，朴实无华，梳着一个横S髻。俩人很般，走在一起，使人左右看不他们是梨园行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