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单车的脚撑好，让我靠着后座，再看久一。

是一个完全没有秩序的路。

如果真的没有秩序，为什么没人被那两坐在十字路中心的麻袋绊倒呢？背着老父的中年汉走到麻袋跟前。睛眨都不眨地走过去了，载满猪的卡车离麻袋老远就计量好距离，往斜里驶去，小伙穿过枪林弹雨而安然到达，弯一使劲，麻袋已驮在肩上，他佝偻着背往前走，重压阻挡了他的视角，但是无妨，而他不让车时，车就让他，当他放慢了脚步，车就轰然向前，有无数个惊险而过，但也仅止于而过。

我想是的，那是一内在的秩序。

可是，真有秩序吗？从衡山火车站一来，就看见地上新染的血迹，破碎的机车翻倒在泥地里，尸，人们说，刚刚运走，在东街上，我明明听见那通警察大声嚷嚷：不得了！八天里压死了六个人！这。也是你所说的秩序？

如果真的没有秩序，为什么没人撞上那驮麻袋的小伙？你看他这不就又过来了，现在他两手空空，一轻松地穿过街心——他甚至并不小心翼翼地左观右测，他就那样什么也不看地吊儿郎当地摇着摆着，横冲过来、好像上就要压死他的拖拉机在离他手臂一公分的地方刹住，让他从容走过，司机"呸"吐了痰，咬牙骂了句"畜生"。又赶往下一场遭遇。

没有秩序吗？

我跨上单车。向街心去；街上已经没有麻袋。

小城里的人告诉我——说的时候还带着一不愿太的骄傲——衡东某个岩里发现了谢灵运的题诗，是吗？谢灵运也来到这东西南北街？他可也曾驻足相看？迤逦千年，在一九九五年的秋天，衡山脚下的小城展到一个十字路；它将驴放到一边吃草，引了各式各样的车辆；为了这些车辆，它必须铺下厚实的路面，那挑卖丝瓜的，背负米粮的，拖拉木材的，习惯赤足走田埂的人们，正揣着如何与各式各样的车辆在同一条路上行走，许多人未能避过那最后的致命的撞击，令人哀恸；可是，一个社会往前走，只能用自己的脚，横走或直走，前或后退，它有它自己的速度，它有它内在的秩序。

在这单车上坐久了，看久了，我就发现，在表面的紊之下，这个路，其实隐藏着它自己的韵律和节奏，人与车，路与人之间存在一刚柔替，退互助的默契，不经心的小伙和拖拉机的司机心里都明白，在一公分的千钧一发之间，他们会闪过那最后的致命的撞击。不觉察这默契的人就觉得这个路紊无章；或者说，心里只认定一规则，人就觉得这个路毫无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