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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白人在欧洲的乌鸦(2/2)

一个来自度文明的欧洲人被中国人看作"番";我这个自视甚的亚洲作家被欧洲人看作从良女、难民;我们的受是一样的。我在欧洲所面对的误解、歧视,其实不是欧洲人的弱,而是"人"的弱吧!

一个瑞典的医生在台北学中文。语文中心一位工友为细故而骂他为"洋鬼野蛮人"。医生正式去函中心主任,要求工友歉。两人相对时,主任对工友说:"你不要叫他野蛮人嘛!人家听了心里多难过。"

界的作家,经过一场笔会,却猛然发觉,啊,在这些白人中,我自然是个第三世界的作家,完全不属于欧那"第一"世界的圈

或者作梦的七等生竟是对的。

就个人艺术创作的层次而言,这些立场、认同等外围问题可能都是最不重要的考虑。一个作家以手写心之所至,是到渠成的事,与他属于第几世界可以没有任何关联。然而就地球村的整文化而言,白文化的绝对势所造成的世界同质化倾向,对弱势文化中的作家无宁是一危机,一威胁。他会发现整个世界都在用一把尺——以势文化所定的刻度——衡量他的价值,而这把尺,很可能是他完全不能接受的。

然而我对第三世界的了解远远不如我对欧的了解;我对第三世界的认同远远不如我对第一世界的认同来得烈。但是第一世界并不承认我的归属。

一九八八年五月于苏黎世

有一只乌鸦,为了混雪白的鸽群,将自己的羽涂白。但白里透黑,被鸽赶了去;回到鸦巢,因为黑里透白,又被乌鸦驱逐。

在"野蛮"的瑞典,被判了终监禁的重犯还有假期;不久前一个间谍在与妻"度假"的时候溜跑了,西方诸国引为笑谈,瑞典不以为忤,持"犯人也有人权"。在"野蛮"的瑞典,没有人会因为付不起医药费而被拒于医院门外,没有鳏寡孤独年老者会因为无人抚养而死去。在"野蛮"的瑞典,没有人会因为"言论不当"而被囚禁起来,也没有人会把幼女贩卖到院作为

这就回到了"公审"七等生的问题:别人不把你当兄弟时,你如何与他称兄弟?

在苏黎世的街,瑞典朋友微笑地为我叙述这个小故事,我当街大笑起来。中心主任话里的意思当然很明白:我们都知西洋人是野蛮人,但是不要说来,伤了情。

"公审"七等生之后,又过了八个月,我上的刺却落了很多,因为我发觉,在所谓族歧视上,各个民族其实是相当平等的,也就是说,一个西洋人在台湾或中国所可能受到的"歧视"并不低于我在欧洲受到的"歧视"。

狭隘的民族主义是块砸自己脚的石;有些基本信念,譬如公正、自由、民主、人权等等,必须超越民族主义的捆绑。但是弱势文化中的作家或许应该结合力量,发声音,让沉浸在自我膨胀中的白人社会产生些微不安;因为有一不安,他就不会尽兴地膨胀。谈四海一家,必须先站在平等的立足上。

《人在欧洲》是我旅瑞一年半的心路,大分的文章都在《九十年代》、《文星》以及时报"人间"副刊上发表。从《野火》到《人在欧洲》,我好像翻过了一座山,站在另一个山上,远看来时路,台湾隐隐在路的起。离开瑞士,移居西德,前又是一条叉路,我渐行渐远渐沉,但路则像一绵延的带,系在间,时时觉那起的扯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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