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端,一下子沉默下来,声息全无。
“姐,你在听吗?”关锦绣叫她。
“我在听。”姐姐瓮声瓮气地回应。
“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关锦绣顿住,一个陡然升起的念头,让她在初夏的天气,脚底冒出丝丝的凉气。
“患有不育症的,是你,”姐姐残酷地证实了她的揣测“通过腹腔镜,可以看到,你的卵巢是条束状的,通常,原发性卵巢发育不良,结合子宫发育不良,怀孕的几率几乎趋近于零,而泰誉的身体,其实没有丝毫问题…”
“为什么骗我?”关锦绣失控地大叫“为什么要联合起来欺骗我,这是为什么?!”
“锦绣,你冷静一点!”姐姐急道“当时,我们就是怕你受不了,你从小要强,不甘人后,事事都要争第一,就连学校开运动会,一旦落败,你都有本事三天三夜不吃饭,你想想,我们怎么可以让这件事情伤害到你?所以,我和妈妈,还有泰誉,我们一起商量了这个对策,我当天就到医院弄了两张假化验单…”
“连妈妈都知道?”关锦绣尖叫说。父亲很早就去世了,守寡的母亲单身带大了三个女儿,母女四人经历的凄凉与浩劫,足够写一部皇皇巨著。成年后的关锦绣一直以为,她是母亲的骄傲,她带给母亲的,是荣耀与光彩,没有伤感,没有担忧。
“是,妈妈知道,”姐姐坦白地说“后来,妹妹知道了,你姐夫,他也知道了。”
“只有我不知道…”关锦绣不自觉地发着抖“难怪你们都那么关心沈泰誉,难怪你们口口声声说他是好人,难怪你们坚决反对我离婚…”她挂断电话,失神地望着车前窗。其间种种蹊跷、种种诡谲、种种不可理喻,都已真相大白。
她的发育比同龄人晚了很多,初潮很迟,可是,在贫寒窘迫的家里,除非是不得了的病痛,否则,没有那份闲钱、也没有那份闲暇去医院就诊。何况她的身体一直棒棒的,绝少感冒,大冷天还参加冬泳比赛。月经量稀少、痛经,有啥了不起的?吃饭的时候,她的碗底,有母亲悄悄埋上的一只黄澄澄的荷包蛋,一小片香喷喷的瘦肉,就算是药了。后来,姐姐成了大夫,过年回重庆,姐姐总是不嫌麻烦,领着关锦绣,让交好的各科室同事,为她做全面的检查。最近几年,公司为了体现人文关怀,增加了职工福利,每年组织一次员工体检,关锦绣从来不参加。姐姐是她的专职家庭医生。这些年,她稍有不适就找姐姐,按照姐姐和姐姐同事们开列的处方,吃药治疗。姐姐千叮咛万嘱咐,说什么外头的蒙古大夫多了去了,尤其是妇产科,哄钱的法子层出不穷,平日里要是有什么疾患,不要乱投医门,打电话给姐姐,或是开车回趟重庆,姐姐全部帮她搞定。原来,却是如此。
沈泰誉是寡言木讷之人,三个女婿里头,大姐夫在重庆,是官员,能言善道,妹夫在美国,是律师,巧舌如簧。偏偏母亲最疼沈泰誉,夫妻争执,母亲不问是非曲直,永远站在沈泰誉那边。通电话,找的是沈泰誉,织毛衣,照的是沈泰誉的尺码,团年宴,菜式都是沈泰誉喜好的口味。关锦绣一提离婚两个字,母亲就挥着老拳恐吓她,泰誉是好孩子,你胆敢委屈了他,我不饶你!原来,却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