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离开,并肩坐在山顶,吹着风,仰望夜空。
是满月的天,四月末的月亮,却是冰凉的白色,犹如一张剪纸,轻而菲薄,淡淡的光,雨滴似的,疏疏落落散在山间丛林中。KEN打开摩托车的车载音响,反反复复地播放着一首叫做《白月光》的歌曲,低缓凄迷的旋律,隽永而伤感。
"白月光,
心里某个地方,
那么亮,
却那么冰凉。
每个人都有一段悲伤,
想隐藏,
却欲盖弥彰。
白月光,
照天涯的两端,
在心上,
却不在身旁…
你是我不能言说的伤,
想遗忘,
又忍不住回想…"
他们安安静静地听着音乐,都没有说话。隔了许久许久,有器乐声依稀顺风而来,大约是山底新建的一片住宅小区在搞什么庆祝活动,鼓瑟轰鸣,甚至有人放起烟花来,大朵大朵的,升腾起来,在半空中舒缓地、舒缓地绽放,片刻,又徐徐陨落,美得令人窒息。
"每次看到烟花,总会让我有一种无力之感。"KEN蓦然开腔道。
"哦?"千伶一惊。
"那一瞬间的美,不可捉摸,且无法挽留,就像我们的生命与岁月,无论有多好有多眷恋,依旧是稍纵即逝,难留影踪。"KEN说下去。
千伶禁不住凝视着他。KEN的脸,近在咫尺,是那样的忧郁,那样的单柔。换一名男子,或许千伶会把这当成无比矫情的台词,但在KEN,却是动人心魄的。
"自小,我非常非常孤单…"KEN缓慢缓慢地说。
千伶很震动。
由始至终,他们仅仅见过三次,可是千伶已然发觉,KEN与她过往对异性的经验实在是南辕北辙。他是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男人,快乐的时候,像个没心没肺的幼童,而在忧伤时,却仿佛濒临耄耋之年,背负着全世界的重荷,遗世独立,孤寂地面对着死亡的阴影,以及末世日的创痛。
他的情绪,是多么多么的激烈。
"我最先学会的,不是说话,而是手语。"KEN说。
"我跟随着爷爷长大,爷爷是聋哑人,所以,我最初的世界,是无声无息的,"KEN突然问,"你看过那部叫做《暖春》的电影吗?我就像是里头那个孤寂的孩子,与年迈的爷爷相依为命,受尽委屈,受尽歧视,又病又衰老的爷爷,是仅有的依靠…"
"我的生身父母,其实就在我的身边,他们是一对被生活欺骗了的怨偶,于是愚蠢地用尽了一生的力气来彼此仇恨,彼此伤害,彼此报复,"KEN兀自说着,"婚姻,是他们厮杀、械斗的地方,而我,就诞生在那个刀光剑影的战场上…"
"我的爷爷,为了养活我,做了电影院的守门人,所以,我有机会看很多很多的电影,一遍又一遍地看,看到两眼发花,看到恶心呕吐,"KEN的嗓音低微下来,"电影成为我灵魂中的鸦片,怎么戒,都戒不了,有几年,我严重失眠,以致于必须坐在电影院里,在嘈杂的屏幕前,才可以稍稍睡一小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