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詞真吉人,介石乃機警。
我生三度別,此別尤酸冷。
問我何年歸,我言歲在東。
兄弟二人不覺都想起了孟的話:"責難于君謂之恭,陳善閉邪謂之敬,吾君不能謂之賊。"事實上,二人都明白下面這段話的真理:
近別不改容,遠別涕沾。
始我來宛丘,牽衣舞兒童。
貪戀君恩遲未能。
有如醉且墜,幸未傷輒醒。
蘇東坡與其弟弟由及家人共度中秋。這次中秋值得記憶,他后來一直思念不置,也是隨后六年中唯一的一次中秋。臨別時,二人難分難舍,
由決定送兄長至穎河下游八十裏外的穎州(今阜陽),到穎州在歐陽修相伴之下,又一同過了半個多月。但是終須分手。在蘇東坡開船
發的前夜,兄弟二人又在穎州河的船上共度一夜,
詩論政,徹夜未眠。二人論政的結論,后來蘇東坡寫在一首詩裏,到達杭州之后,寄給
由。其中有句為:
孟回答
:"難言也。其為氣也,至大至剛,以直養而無害,則
于天地之間。其為氣也,
與義,無是,餒也。行有不嫌于心,則餒矣。"
不知下有行人行。
看時事力難任,
離合既迴圈,憂喜迭相攻。
征帆掛西風,別淚滴清穎。
蘇東坡知弟弟的忠言大有
理,倘若他的氣質像
由那樣恬淡沉靜,他必然會樂于接受的。但是問題不是他如何想,而是他如何
,不是理
的問題,而是
的問題。我們論到蘇東坡,我們就不能避免"氣"這個字。因為每個文學批評家綜括蘇東坡的個
,必用孟
所說的這個"氣"字。"氣"本是普通字,是空氣,是氣體,是大氣,是
神,是力量,是運動,是悶在心裏的惱怒。在《孟
》裏,"氣"是哲學的概念,類似柏格森所說的"生氣
",是人格上的"元氣"。使偉人和匹夫顯然不同的,往往是
力元氣上的差異。在孟
的哲學上,"氣"是偉大的
德動力,更簡單說,就是人求善、求正義的
貴
神,這種
神,人人皆有,是與生俱來的。人在世界上生活下去,這個"氣"可因得其陶冶營養而增長強大,亦可因消減而衰弱。以蘇東坡的情況而言,其意義正同于偉大的
神,一個人
升到無極限的
神,至大至剛,激烈衝動,因其本
充沛的無力必要發之于外而不可抑制。佩服蘇東坡的人和批評蘇東坡的人,就常說到他這種至大至剛之氣。孟
在自己本
覺察到有此力量,這種力量著輔以正義真理,便在天地之間無所畏懼。
便知有此恨,留我過秋風。
用尺不相見,實與千里同。
至今天下士,去莫如猛。
人生無離別,誰知恩愛重。
多憂發早白,不見六一翁。
嗟我久病狂,意行無坎井。
蘇東坡既然天賦這樣生氣蓬的
神,他自然常遭遇到
德的矛盾,一方面要保持英雄本
,不失其與生俱來的大無畏
神,另一面又要顧到同樣重要的明哲保
這一人生的本分。在蘇東坡一生的官宦生涯中,有某些時期此種衝突特別尖銳,往往他宁願保持他的英雄本
。所以他內心中的衝突總不會太大的。他那偉大的天才不斷自由
而一發不可抑制。正是:
悟此長太息,我生如飛蓬。
由沒有哥哥才氣的一半,但是他的文章內容充實,
有
度,使他在這一類文章之內,足稱大家。
第二首詩是:
徒善不足以為政,徒法不能以自行…為必因丘陵,為下必因川澤。為政,不因先王之
,可謂智乎?是以惟仁者宜在
位;不仁而在
位,是播其惡于眾也。上無
接也,下無法守也,朝不通
,工不信度,君
犯義,小人犯刑,國之所存者幸也。故日城郭不完,兵甲不多,非國之災也;田野不辟,貨財不聚,非國之害也。上無禮,下無學,賊民興,喪無日矣。
念似元君,木油剛且靜。
留連知無益,借此須臾景。
次日淩晨,兄弟二人分手。蘇東坡對由的
情確是非比尋常,后來,在寫給他好友李常的一首詩中說:"嗟余寡兄弟,四海一
由。"杭州三年任期屆滿時,他請調至密州,因為當時
由正任職濟南,兩地都在山東,相距不遠。
猿鶴喚本無意,
孟的一個弟
問:"敢問何謂浩然之氣?"
那天夜裏,蘇東坡寫了兩首詩,足以顯示他的心境:
秋風亦已過,別恨終無窮。
"六一翁"指的是六一居士歐陽修。"飛蓬"一詞正足以象徵蘇東坡的一生,因為從現在起,他就成為政治風暴中的海燕,直到他去世,就不會再在一個地方安安靜靜度過三年以上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