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厨下，洗手作羹汤。

一个女人能取悦于一个男，是一珍贵的努力，至能取悦于另一女人，不啻为一英勇的行为，所惜许多是失败的。儿的，介乎尽孝于父母与尽于妻二者之间，左右为难，从不敢大胆替妻辩护。实际上许多待女人的残酷故事，都可以寻索其源系属一同间的待。不过后来媳妇也有婆婆的日，倘她能达到这个久经盼望的龄，那实在是荣誉而有权力的份，由一生辛苦中得来的。

言，可令她的为卿相的儿下跪于她的面前，而她一方面运用着无穷智慧，很细的照顾全家事务，有如母之护卫其群。她的理事务用一捷而慈祥的统治权，全媳妇是她的顺从的臣属。这样的人或许是描摹过分了一些，但也不能当作完全虚构。不差，阃以内，女主之。阃以外，男主之，孔夫曾经明白地下过这样分工的定则。

结合了家，女人们踏了归宿的窝巢。她们乃安心从事于纫与烹调。可是现在江浙中等人家女人倒不事烹调与纫，因为男在她们自己的圈地上打倒了她们，而最好的工和司厨是男人而不是女人。男大概将在其他事业上继续排挤她们，除了结婚是惟一的例外。因为男在任何方面所可获得的机会、便利远优于女，只有结婚为否。至于婚姻分内，女所可获得的便利，优于男，这一她们看得很清楚。任何一个国家中，女人的幸福，非依赖乎她们所可能享受的社机会之众多，却有赖乎跟她们终作伴的男人的品质。女人的受苦，多于男人的暴戾鲁过于男人的不够公民投票资格。倘男人而天生的讲情理，脾气好，慎思虑，女人便不致受苦。此外，女人常挟有""的利，这对于她们有很广的用途。这差不多是天所予以使她们获得平等的保证。每一个人，上自君王，下至屠夫，烘饼司务，制烛工人，都曾经责骂过他的妻而亦曾受过妻的责骂。因为天命注定男人和女人必须以平等份相互亲密着。人生某基本关系像夫妇之间的关系，各个不同的国家民族之间，所差异的程度至微;远非如一般读了游历家的记述所想像的。西洋人很容易想像中国人的妻当作像驴样的供丈夫作隶。其实普通中国男是公平的讲情理的人。而中国人则容易想像认为西洋人因为从未领受过孔学说思想的洗礼，所以西洋妻不关怀丈夫的衣服清洁与果腹事宜，终日穿宽薄衬，逍遥海滩之上，或纵乐于不断的舞会中。这些天方野乘、异域奇闻，固为双方人民茶余酒后之闲谈资料;而人情之真相反忘怀于度外。

女人家也很明白这些。就在今日上海百货商店里的女售货员，还有着一付妒嫉的光侧视那些已经嫁的女人，瞧着她们手挽满的钱袋，愿自是买客而不复是售货员。有时她们情愿替婴孩结织绒线衫而不复是盘数现金找、穿着跟鞋赓续站立八小时之久，那真是太长久而疲倦的工作。其中大多数都能本能地明了什么是比较好的事情。有的甘愿独立，但这所谓独立，在一个男统治权的社会里存在的事实不多。善于嘲笑的幽默家不免冷笑这样的"独立"。天生的母望——无形、无言、猛厉而有力的望，充满了她们的整个躯。母的望促起化妆的需要，都是那么无辜，那么天然，那么于本能;她们从仅足以糊的工薪中积蓄下来，只够买一双她们自己所售卖的丝袜。她们愿意有一个男朋友送些礼给她们，或许她们会暗示地，羞答答地请求他们，一方面还要保全她们的自重的份，中国姑娘本质地是贞洁的，为什么不可请求男人家买些礼送她呢？她们还有什么别的方法购买丝袜呢？这是本能告诉她们是情上的必需品。人生是一大谜！她们的悟再清楚没有，她们很愿意终只有一个人购买礼给她。她们希望结婚，她们的直觉是对的。那么婚姻上有什么不对，保护母又有什么不对？

那么实际生活上，女人究并未受男人之压迫。许多男人金屋藏，逢着河东狮吼，得在女人之间东躲西避，倒才真是可怜虫。此另外有一不可思议的的引力，使各等亲属的异之间不致嫌恶过甚，是以女人倒不受丈夫或公公的压迫;至于姑嫂之间，系属平辈，纵令彼此不睦，不能互相欺侮。所剩留的惟一可能事实，是为媳妇之受婆婆待，这实在是常遇的事情。中国大家中，媳妇的生活，负着许多责任，实在是一艰难的生活。不过应该注意的是:婚姻在中国不算是个人的事件，而为一个家族整的事件，一个男人不是娶妻，而是娶一房媳妇，习惯语中便是如此说法。至若生了儿，习惯语中多说是"生了孙"。一个媳妇是以对翁姑所负的义务较之对丈夫所负者为重大。盛唐诗人王建尝有一首咏新嫁娘绝句，真是足以引起人类共鸣的传神的笔墨:

未谙翁，先遣小姑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