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人类在创造自己的文化时，所走的路径，在生学方面讲来，也许会使造主吓一大。以适应大自然而论，生于大自然的一切动是极完的，因为造主已把那些不能适应大自然的动都灭尽了。可是现在我们毋庸适应大自然，我们只须适应自己，适应文化。在大自然的怀抱中，一切本能都是好的、健全的，但是在社会中，我们把一切本能都叫野蛮。每只老鼠都偷吃东西——但它并不因这行为而有损于德或变成更不德。每一只狗都吠，每一只猫晚上总不回家，或是破坏件。每只狮都杀害其他动，每匹看见危险都跑开，每只乌都把一天宝贵的光在睡眠中消磨掉，每只虫儿、爬行动、鸟儿和兽类都在大广众之间生产嗣。以文明世界的语词来说，每只老鼠都是盗贼，每只狗都太会吵闹，每只猫儿假如不是艺术品的野蛮破坏者，便是“不忠实的丈夫”每只狮或老虎都是嗜杀者，每匹都是懦怯者，每只乌都是懒鬼，最后千百虫儿、爬行动、鸟儿和兽类一律都是猥的，世间事的评价有着多么重大的变动啊！这就是使我们惊讶造主为什么把我们造得这样不完全的理由。

这只猴——就是我们的小影——尽其自大和恶作剧，终究还是一只极其可的动。所以人类尽有许多弱，尽有许多缺，我们仍必须人类。

因为我们有这么个会死的，以至于遭到下面一些不可逃避的后果：第一，我们都不免一死；第二，我们都有一个肚；第三，我们有壮的肌；第四，我们都有一个喜新厌旧的心。这些事实各有它本的特质，所以对于人类文明有很重要的影响。因为这现象太明显了，所以我们反而不曾想起它。我们如果不把这些后果看清楚，便不能认识我们自己和我们的文明。

论不免一死

更有后人乐逍遥！

人类很少能够念到死的平等意义。世间假如没有死，那末即使是圣海那（St。Helena）在拿破仑也要觉得

寄语后人且莫喜，

去取经。

猴般的形象

关于财富，也是如此。我们在这生命中人人有份，但没有一个人握着全的抵押权。因此我们对于人生可以抱着比较轻快随便的态度：我们不是这个尘世的永久的房客，而是过路的旅客。地主、佃，都是一样的旅客。这观念减弱了“地主”一词的意义。没有一个人能实在地说，他拥有一所房或一片田地。一位中国诗人说得好：

苍田青山无限好，

前人耕耘后人收；

因之，《圣经》上所说我们是以上帝的形象来造成的那观念，我们必须抛开，我们觉得我们是由猴的形象而来的，同时，如把我们和那完的上帝相比，相差之远，犹如蚂蚁和我们一样的小巫见大巫。我们是聪明的，这一，我们十分相信。因为我们确有心智。所以对自己的聪明常常有骄傲，可是生学家却来对我们说，这个心智，可以用言语来表示的思想而论，尚是一晚近的发展，在那些构成德本质的要素中，除了心智外，还有一些动的，或也可说野蛮的本能，这些动力比心智更大，而事实上也就是这些东西使我们在团生活中各个的错误行为。这样我们更能了解那个自傲的人类心智的质。第一，我们见到这个心智是一个相当智慧的心智，但也颇有缺憾。我们考据人类颅的化，知它不过是一脊椎骨长大起来而成的，所以它是跟脊髓的功用一样，只是在意识到危险，应付外边的环境，和保存生命——但不在于思想。思想的工作大都是得极笨拙的。贝尔福爵士（LordBailfor）曾说：“人类的脑对于寻求，和猪鼻一样的重要。”这一句话已可使他不朽了。我以为这句话并不代表有真正的玩世态度。我以为他说这话，不过是基于他对人类的一般的理解而已。

人类无论贵贱，躯总是五六尺，寿命总是五六十岁。我疑惑这世间的一切民主政治、诗歌和哲学是否都是以上帝所定的这个事实为发的。大致说来，这办法颇为妥当。我们的长得恰到好，不太，也不太低。至少我对于我这个五尺四寸之躯是很满意的。同时五六十年在我看来已是够悠长的时期；事实上五六十年便是两三个世代（Generation）了。依造主的安排方法，当我们呱呱堕地后，一些年的祖父即在相当时期内死掉。当我们自己祖父的时候，我们看见另外的小婴儿世了。看起来，这办法真是再好也没有。这里的整个哲学便是依据下面的这句中国俗语——“家有千顷良田，只睡五尺床。”即使是一个国王，他的床，似乎不需超过七尺，而且一到晚上，他也非到那边去躺着不可。所以我是跟国王一样幸福的。无论这个人怎么样的富裕，但能超过《圣经》中所说的七十年的限度的，就不多见，活到七十岁，在中国便称为“古稀”因为中国有一句诗：“人生七十古来稀。”

我们由创始的方面了解我们人类的不完。不完吗？很对，造主就是把我们造成这个样的。不过问题不在这里。主要的一是：我们的远祖都像人猿泰山那样，在森林中游憩，由这个树枝到那个树枝，或像长尾猴那样，用一只臂膀或尾钩住树枝倒悬着①。在我的心目中，以人类的化而论，把各个阶段分开来看，可说都是极其完的。可是现在，我们却须一困难万倍的调整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