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五山文学：日本镜仓时代末期和南北朝时代所盛行的镜仓及京都的五山禅俗所作双诗文。

天气奇寒。两三个像是于黑市买卖的年轻人，揪下了装饰在人家门前的松枝——虽已过了新年，却还没将门前的松枝取下－－走了过去。他们张开着新庆手的掌，在互相竞赛。一人的掌心上仅有几片松叶，另一人的掌心完整地留下一小校松枝。这伙黑市商人边笑边走了过去。

原来他就是老师。为什么方才同我而过的老师和那女人转了一圈后又复与我相遇呢？我不得而知。总之，他就是老师，先行上车的女人穿的大衣的褐红，以及方才见过的颜都留在我的记忆里。

熟悉五山文学①的人，无疑还会记得康安元年石室善玖京都万寿寺时解说佛法的妙语的事。新任住持就职时，是从山门经由佛殿、土地堂，最后步方丈室，每经一都留下了解释佛法的妙语——

我无法说清这笑从何而来。这笑似乎是从外来，突然贴在我的嘴边。老师看见我的笑，顿时脸都变了。

从这时候起，我决定迫自己回想老师那活像动的脑袋和丑陋的。想像着他排便的姿态，甚至他与穿褐红大衣的女人共寝的姿态。幻想着他的无表情松弛了，他的

正在这个时候，同属相国寺的有阅历的某寺住持仙游了。老师应邀参加新任住持的太庙仪式，这次到我陪同。老师没有故意排斥我不许我作陪，我也就由衷地盼望：也许在往返途中会有机会向他解释清楚的吧。临行的天晚上，又追加一名新太庙的弟作陪，我所寄予的期望，一半已成了泡影。

恰好这个时候，我又接到了母亲的来信。结束语依然是：她只为盼我当鹿苑寺住持的那天到来而活下去！

一有机会就窥视老师的脸，已成为我的一可怜的习惯，但在这习惯中没有浮现任何特别的情来。这无表情也算不上是什么冰冷。即使这意味着污辱，可也不是冲着我个人，而是冲着更普遍的东西，譬如冲着一般人或象概念而来的。

我一边观察这明朗的焚香仪式，一边苦苦思索：倘使我继嗣鹿苑寺，在献嗣香的时候，能惯例宣告老师的名字吗？也许我会打破七百年来的惯例，宣告别的名字吧。早的下午，方丈室冷飕飕的，室内弥漫着五香的香气，摆在佛后面的闪闪发光的璎珞、绕在主佛像背后的灿烂夺目的光环、并列而坐的僧侣们的袈裟彩…我幻想着假如有一天我也能在那里焚上嗣法昏…我在心里描绘着我变成了新任住持的形象。

“混帐！你要跟踪我吗？”老师这一声大喝，使人越反思越觉得不合适。再说，假如他是一位诙谐豪放、磊落大方的地的禅僧，那么他就不会把这庸俗的斥责倾泻在他的弟上。相反，会吐一句更有效的、更辟的话来。事态发展到了无法挽救的地步。事后回想来，那时老师一定误解了我，以为我故意跟踪他，最后带着抓到狐狸尾似的表情嘲笑了他。他多半是狼狈周章，不由自主地那副怒相来的。

斥声刚一落地，老师上斜视了我一，尔后上车，使劲关上了车门，租汽车就开走了。这时我才恍然，方才在新京极，老师确实早已发现我了。

这时一辆光亮的租汽车在我面前夏然而止。车门打开了，女人先上了车。我不由得往那边瞧了瞧。一个跟着女人上车的汉，突然注意到我，在那里呆然不动。

老师念诵：

不知为什么，狗竟惹起了我的关心。大概是因为狗在内心顽固地抱着另一个与这里明亮而繁华的屋宇林比的市街全然不同的世界。狗在徘徊。狗走在只有嗅觉的黑暗的世界上，这与人类的市街重叠起来了。毋宁说，灯火、唱片的歌声和笑声，被执拗的黑暗的臭味所威胁。这是为什么呢？是因为臭味的秩序最确实，纠缠在狗的的脚下的臭味儿，同人类的内脏和官散发来的隐微的恶臭确实地联系在一起了。

法筵龙象众

…突然从梦中惊醒了。老师应的事，我作为侍僧都协助了。对侍僧来说，列席这仪式本来是很自豪的，但是当天的主宾却是鹿苑寺住持。主宾嗣香完毕，一定要敲打一下白糙，证明新任住持并非赝浮图，也就是说并非冒牌和尚。

当观第一义

“混帐！你要跟踪我吗？”

开始焚香，举行了向自法师献上谢恩香的嗣法香仪式。昔日禅宗不拘惯例，非常重视个人省悟的源，在这样的时代，与其说是师父决定弟，毋宁说是弟选择师父。弟不仅接受最初投业的师父，还接受各方师父的证明悟的熟达程度，并且必须在献嗣法香时解释佛法的妙语里公开自己心目中拟承继其法的师父的名字。

不怎么说，老师的无言，又形成一不安，天天压在我的上。老师的存在变成了一大的力量，恍如在前烦人地飞来飞去的飞蛾的影。照惯例，老师应邀外法事时，是会由一两名待僧陪同的，原先一定是由副司陪伴，最近实行所谓民主化，便由副司、殿司、我以及另两名弟等五人承担。至今人们还常常背地里议论舍监的好挑剔，舍监伍后战死了。因此，会监一职由现年45岁的副司兼任。鹤川逝世后，又补充了一名弟。

…就在这时候，我大概会在早凛烈的空气鼓舞下，用人世间也有的朗的背叛来蹂躏这习惯吧。恐怕列座的众僧会在惊得目瞪呆、愤怒之余脸刷白了吧。我不愿意说老师的名字。我说别的名字…别的名字？但是，真正省悟的师父是谁呢？真正嗣法的师父又是谁呢？我结结地说，这个别的名字被给所阻挠，轻易说不来。也许会把这个名字结结地说成是“”或说成是“虚无”吧。于是引起了哄堂大笑。在笑声中，我呆然不动…

住持内心翻着就任新职的喜悦，指着山门自豪地说：

“天城九重内，帝城万寿门。空手拨关键，赤脚登昆仑。”

护院八桥的一家昔日专卖名糕的店铺门前嗅着味儿。店铺灯火通明，这时我才看清狗的脸，它的一只睛已经溃烂，聚在溃烂了的睛的角上的屎和血迹，就像玛瑙；另一只健全的睛盯着地面。这长狮狗的脊背上带有一块伤的伤疤，结成一束成团的，格外显。

这回我无法躲避了。但是我吓得说不话来。因为还没有发声音，给就在我的嘴里沸开了。我终于了连自己都想像不到的表情来。我莫名地对着老师莞尔一笑。

翌日，我等待着老师把我唤去训斥一番。这应该成为我解释的一个机会。然而，与上回发生踩踏娼妇的事件一样，从次日起老师就开始了他的无言的放任的拷问。

话音刚落，他就重重地敲打了一下白槌。这一响彻方丈室的槌声，又使我认识到老师掌握的权力是多么的灵验。

我无法忍受老师无止境的无言的放任。我只要还有一丁人的情，就无法不期待获得对方相应的情。不论是还是憎。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竟随狗走了起来。狗时隐时现。在通往河原町的路上拐了弯。我就这样来到了比新京极还黑暗的电车路旁的人行上。狗的踪影消失了。我停下脚步，左顾右盼，甚至走到电车路的边上，探寻狗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