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可能只有你曾祖父的弟弟自己得到了秘密约定,暴动之后便从复筅婊蚴嵌京。我想,该由树林对面来的那个人负责执行这个约定0⒚郏你不是也听到有传言说,你曾祖父的弟弟逃出树林跑掉以后,还更名改姓,在维新政府下面做了大官么??
“照这么说,曾祖父的弟弟从一开始也就成了叛徒了呀。看来我算脱不开叛徒世家的干系了!”
“哎,阿蜜,哪能这么说呢。你曾祖父之所以在自己的兄弟领着山脚的农民来攻击时动了步枪来防卫,是因为他怀疑他弟弟是不是能遵守他们兄弟商量好的约定,不烧仓房。要是根所家安然无恙,没受一点攻击,藩里当局肯定会对你曾祖父追究责任,就算正房什么的必须给毁掉。我想,你曾祖父不把树林那边提供的武器交给那些年轻人,而是留到了自己手里,这也是他的怀疑使然。现在看来,这场暴动一直持续了五天五夜,结果,使农民的要求被接受,奉献制度被一举废止,而且向藩主进呈这个制度的儒者也被杀掉了。这以后,你曾祖父的弟弟他们在仓房拼死抵抗,是不愿同志中间再有谁牺牲啊。暴动中,这些领袖们想必围绕你曾祖父的弟弟是产生了一种连带感的。”
暴动结束以后,曾祖父的弟弟他们把自己关在仓房里,拼死抵御藩里来的搜查官。他们全副武装,焦躁不安,在仓房里烦得用刀砍房梁和门框,留下无数的刀痕。我童年时,这一条条刀痕常常引得我充满杀伐的幻想。那些山脚的农民,昨天还在服从他们的指挥,今天却连口粮食连口水也不肯帮他们,害得这些身陷重围的人孤立无助,偃旗息鼓,终于被骗出仓房,就在现在成了村公所前面广场的那块高地上面横遭斩杀。而直接安排策划,把仓房里这群饥渴交迫的青年骗到了外面的,正是我的曾祖父。他让山脚的姑娘们换上好衣服,在仓房前面烧火做饭,待青年们喝得大醉,昏睡过去,他又带着搜查官突然向他们发动了进攻。祖母总喜欢得意地大讲这个故事,好炫示一下根所家的前辈竟有如此机智。记得我母亲说过,她嫁到山脚那会儿,有一个曾祖父施诡计时用过的姑娘还活着呢。在杀戮的时候,单单曾祖父的弟弟免遭毒手,逃进树林跑走了。诚然像那年轻的住持说的,他与暴动的同志之间有那么一种连带感,然而到头来,他甚至连这一点也弃之不顾了,所以作为一个与他有血缘关系的人,我终究无法得到有效的慰藉,尽管住持的话言辞殷切。曾祖父的弟弟,在他独自逃进森林的时候,不曾驻留林中的高处,回首眺望那片洼地,凭吊他那些从醉乡里惊醒过来、在山脚高地上横遭斩杀的可怜的同志么?还有,行刑时,我的曾祖父,他是亲临现场,还是只是登上石墙,远望这幅惨景了呢?
“至于说你曾祖父的弟弟干嘛要开始特殊训练山脚那群青年,它的直接起因还不是因为咸临号启航去了美国!”年轻的住持机敏地觉出了我的抑郁,便改变了话题。他的心灵何其纤细敏感啊。然而,在妻子私奔之后,尽管山脚盛传了关于他的各色流言甚至说他是个丧失了机能的人,可他硬是顶着这些肮脏的中伤活下来了。
“你曾祖父的弟弟听说你曾祖父在高知见过的那个约翰·万次郎又要乘着他的咸临号去美国了,他当然会觉得很痛苦,因为树林那边的那些渔民的儿子已经在新天地里展开了冒险的生活,他却还被困在这狭隘闭塞的山脚里。那一年的夏初,他听说幕府已经允许从本藩进军舰操练所学习,就通过寺里的住持做些工作,以被选中。我的父亲说他读过他申请书的副本,所以,到寺里仓库去仔细找找,恐怕现在也找得到呢。一个乡绅大户的次子,深入到下层武士中间,在当时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你知道,那正是树林对面乡绅的儿子们大搞尊王攘夷激烈活动的时代嘛!不用说,你曾祖父弟弟的活动没有成功。这倒不是因为他缺乏能力,而是因为本藩实在没有把人送到军舰操练所的冒险精神。他满心的愤怒得不到发泄,于是就成了村里青年的首领,策划一些特殊的训练,干上一些替农民向藩主申请“拜借银”之类的反政府的事情。从森林那边来的工作者、住持,还有你曾祖父,也就开始留心这个危险的年轻实力派了。我研究的结论就是这些了。”
“至少在我听过的万延元年故事里,这个想法算是最迷人的了。”我承认道。“想一想战后没多久,S兄就在朝鲜人部落给人杀了,好像在那件事里,山脚那些粗野的小伙子起的也是这样的作用。你让我弄懂了不少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