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只啧啧一声，神秘兮兮地说了句天机不可。张兆林便收回手掌，会心而笑，说姑妄言之，姑妄听之。小孟在场，如闻禅偈，心旌肃然。自此，张兆林在小孟心目中越发神人似的。张兆林的一举一动在他看来都现着卓越的领导艺术。任何一件事，只要玩成了艺术，就妙不可言，意趣无穷。泽东同志说过，当领导就是用，主意。这是对领导工作的辟概括。张兆林对此似乎会很。他只要地区没有会开，基本上在县市跑，同基层领导泡在一起，得人心。不过现在领导也难当，你说你是基层，有的人就不这么看。早就有顺溜说，领导下乡桑塔纳，隔着玻璃看庄稼，吃的都是四脚爬，搂的一十七八。这顺溜已传好长时间了，这几年革命形势迅猛发展，桑塔纳已开始沦为老土，不再是领导的象征。张兆林听到这些话时间有些滞后，偏巧他坐的仍是桑塔纳，很不兴。叹，古时贤明之君派人采诗乡野，以闻民声，藉以资政。现在情况变了，这些顺溜都是些别有用心的人胡凑的怪话，本不代表民众呼声。有现代通工不用，难非要走路不成？起码也不合乎效率原则嘛。到下面吃吃喝喝舞厅的的确有，但毕竟是少数。而且这也是廉政制度不允许的嘛！张兆林不在乎这些怪话，依然有空就下来。这次地委会刚开过，他在机关才呆了一天，又带着小孟下来了。

三

小孟最初觉得张兆林这一路反复讲团结和实问题，实在是老生常谈，了无新意。但细细一咀嚼，发现这是张兆林安抚人心的一次巡视。阐述团结问题时，张兆林重讲的是要尊重老同志，要稳定班。这其实是讲给远在地委机关的老书记陶凡同志听的。张兆林的讲话自然会有人传到陶凡耳朵里去的。陶凡主持地委工作多年，现在县市和门基本上是原班人，张兆林不能不重视这一。他必须理好同陶凡的关系，不能让人看一丝破绽，不然下面会人心惶惶的。同志们都担心一朝天一朝臣啊！张兆林这一着果然有效。因为这些人虽说是陶凡的班底，但张兆林原来是的副书记，在各路诸侯上的情投资也不少。如今，他是一把手了，只要他稍稍表示一下姿态，那些脑脑谁不乐意归属在他的麾下呢？都变聪明了！说到实，免不了那几句“看实情、讲实话、办实事、求实效”的熟语，小孟悟不其中有什么奥妙。

小孟持要送两位大人下楼来。雷、陈二人同小孟客气一番，就并肩走在前面。两人腋下夹着公文包，边走边商量工作上的事，看上去很像刚散会的样。到了楼下厅外，两人回同小孟握别。小孟目送他俩上了小车才转上楼。

今晚雷建的话也很多，最后扯到了群众告状的事上来。雷建有激动，坐不住了，蹲到了椅上，说：明浩同志在这里，我们县委、政府领导一天到晚辛辛苦苦，可有人还告这告那的。这个县有告状的歪风。张兆林了手，说，好了好了，喝酒喝酒，我晚上不办公。不过说到这话，我有个观，有人告状的领导不一定是好领导，没有人告状的领导绝对不是好领导。地委是信任你们的，我张兆林是信任你们的。好了好了，不谈公事了。

张兆林看了朱来琪的文章，心里起了火。老朱讲的不无理，但他意图何在，张兆林朗朗明白。这老朱还不是想在林业局局长陈清镜上手脚？陈清镜原来是农业局副局长，是老朱的下手，分农村多经营。院经济就是老陈那时候最先总结提倡的，得到当时地委书记陶凡的支持。院经

雷书记钻了桌，到卫生间洗了手来，说，暂停暂停，提提神吧。说罢就要了服务台电话。不到一分钟，服务小端几个冷盘菜来。雷书记从自己提包里取两瓶茅台。也不讲究，就用茶杯斟了酒，四人喝了起来。张兆林常说，当领导的，贵就贵在以诚待人。县市和门领导服就服他这一。他们觉。张兆林既威严，又平易；既清正廉洁，又通达人情。他在基层就餐，从来不准上白酒，上饮料可以，大家随意；菜也不准多，不够再加可以，总得有菜下饭。但酒是人喝的，当领导就不可以喝酒？没有这个王法嘛！只是得讲个原则。孟维周知，论酒量，张兆林堪称海量。但他在外面公开场合轻易不喝酒，在家则自斟自饮，喝得节制。地区若来了贵宾，非应酬不可的，他也会情几杯。若有必要，他就大手一挥，舍命陪君！记得前年省工商银行胡行长来地区，当时的地委书记陶凡同志为主招待，张兆林作陪。席间，陶凡说地区资金太张了，再怎么胡行长也要支持支持，都是老朋友了。那胡行长是一个酒仙，酒酣耳之后，他将张兆林的军，张兆林同他对喝，一杯，他胡某人支援三百万。大家都喝得差不多了，胡行长量张兆林一杯也难以下肚。不料张兆却像北京老戏迷喝彩一般，大喊一声好。待要杯，张兆林又玩笑，我们这里有基层喝酒讲怪话，说一颗红心向太，我把胃给党。我批评过这事。而我自己今天要生的伟大，死的光荣了。为人民利益而死，死得其所啊！在座的都乐了。连到五杯时，张兆林说胡行长你自己记账，一千五百万了，说话算数啊！胡行长，当然当然，军中无戏言。到十五杯时，胡行长委下去，抱了桌脚。张兆林却不显醉态，忙招呼人将胡行长扶回房间休息，自己却拍着胡行长肩膀，说记住啊，四千五百万啦！胡行长拼命想睁开睛，却怎么也睁不开，只语无次地嚷，君言，驷驷追啊。次日酒醒，胡行长连呼上当，但说话还是要兑现的。最后一商量，胡行长说昨晚场面混，你张书记那十五杯酒，喝也喝了，洒也洒了。打个折扣吧，在昨天正式研究的基础上再加三千五百万。想不到你张书记量如东海啊！事后大家估计，那次张兆林至少喝了两斤白酒。不过张兆林在基层就餐严守廉政纪律，持滴酒不沾。晚上玩了扑克之后消夜，倒是可以喝酒。但有个讲究，酒不能是公家的，菜要简单，也不上餐厅，就在房间里喝。盂维周刚刚跟张兆林跑时，车上常带有几瓶茅台或五粮。晚上玩到一定时候，张兆林就说消夜消夜，我请客。吩咐孟维周买来几包糕作下酒菜。陪客的两位一把手当然不好意思。张兆林一豪气，说这有什么？下次你们请客不得了？不过这酒是要你们自己从家里提来的，不能问宾馆要。要不然，有人告我张兆林到下面吃吃喝喝，我是不认账的啊！这样玩了扑克之后喝酒消夜成了规矩。通常是张兆林同孟维周包一瓶，陪客两位包一瓶。也不用孟维周再去买糕，会有人送来几碟清淡可的下酒菜。去年有次来如南县，晚上玩了一阵扑克，雷建拿两瓶汾酒来。张兆林一见，打趣，怎么？你就拿这酒打发我？好酒留着自己喝是不是？雷建很不好意思，说我就这个平了，看陈县长如何。陈明浩上解围，说稍等稍等，我回家清仓查库。张兆林挥挥手说，将就算了。这将就二字更让人过意不去，陈明浩是跑回家取了两瓶茅台来。其实大家都知张兆林只喝茅台和五粮的，但雷建碰巧手中无货，想用汾酒凑合一下试试。不料张书记这么随便，真让他动。雷建本来就是个黑脸，嗓门又大，很随便的人戏称他雷公。酒到半酣，脸如赤炭，越发雷公了。他声大气地发着慨。你张书记这个人就是实在，直、不来假动作，我们当下级的实在服您。陈明浩跟着说，是啊是啊，您同我们在情上没有距离，只有很随便的朋友间才开要酒喝哪！张兆林举了举酒杯，说拿什么架呢？上下级只是个分工。组织上若是现在宣布你们哪位来当地委书记，我张兆林上听你们的。两位忙摆手不迭，表示不敢不敢。

瓶酒尽，陈明浩叫了服务台电话。上来人收拾了。张兆林说，连续作战怎么样？雷建说，太晚了，你还是休息吧！下来也辛苦的。于是握手了晚安。

可还是有人认真领会了张兆林关于实的神。地区农业局局长朱来琪同志撰写了一个调查报告，说地区这几年来反复宣传院经济的经验，不符合实神。原来，这个地区偏僻落后，工业在全省没有位置。山多田少，粮不能自给，农业也算不上项。一个地方工作没有位置，领导自然也很难有位置。陶凡每次上省里开会，见兄弟地市发言有声有，自己总觉脸上无光。后来在农业方面寻求突破，终于总结了一条千家万大办院经济奔小康的好经验，受到省里肯定。于是，省里有关会议要地区发言，讲院经济吧；新闻单位来组稿，宣传院经济吧；外地来宾参观考察，介绍院经济吧。地委机关有一帮很不错的笔杆，写得一手锦绣文章，对院经济的理论和实践作了全面探索研究，得很有平，光文章集就了三本。这个地区在全省版图上面醒目起来。可是最近，朱来琪对院经济发难，先是在一边讲怪话，后来脆写了篇调查报告呈给张兆林一份，给地区日报社一份。他认为院经济名不副实，不就是农民屋前屋后栽几棵果树，家里养几猪，喂几只？这是中国农民沿袭了千百年的生产习惯。不能靠写文章写成绩来，此风不可涨！报社同志觉得此事重大，不敢擅自见报，将文章也送给张兆林。凡下面呈送给张兆林的文字材料，自然是小孟先过手。小盂看了朱局长的文章，觉得很有说服力。的确，正如朱局长写到的，总结得天坠的院经济，无论是生产规模，还是生产方式，都没有发生本变化，无经验可言。不纠正这类问题，将助长下面工作上华而不实，害莫大焉！朱局长是位五十多岁的老知识分，果专家，孟维周向来敬佩他。持真理，直言不讳，这是中国知识分的禀啊！

师傅早已鼾声如雷。小孟去洗漱间刷牙漱，洗了个澡。梳发的时候，注意打量了自己，发现自己容光焕发，气宇轩昂。他妈的茅台真是好东西，喝过之后觉得自己还像个人。走洗漱间，见师傅睡惺忪地要来解手。师傅着睛问，这么忙，搞到这个时候？小孟嘴也不张，只用鼻唔了一声，就躺到床上去了。他不张嘴，是免得酒气。师傅见他这么严肃，以为一定有很重要的事情，就不便多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