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莲香却就不觉悟。杨文富吃完饭，她居然帮他洗碗。星期六下午，她居然不回去，守在教室门外，听着教室里的动静――乔桉们在杨文富代问题。当乔桉们要求杨文富历数他父亲的罪恶时，夏莲香居然站在窗，双手各抓住一窗条大叫：“他父亲不坏！”

我们都有直觉：乔桉肯定要什么事来。

坐在讲台上椅里的乔桉突然说：“别找了，你的日记本在我这里。”

这天早晨，夏莲香回家去了。当天，杨文富的母亲在夏莲香的搀扶下，拐着一双小脚，提了一只盛了猪肝汤的瓶看望杨文富来了。

一直沉默的夏莲香跑过来，将杨文富扶起，并把寻块净的手帕掏来，给他去血迹。

“我没有什么。”

乔桉走上讲台，把那本日记本举起，向我们通报：“杨文富特反动！”

杨文富不能回家了，他被看了起来。乔桉们天天围攻他，他就结结地回答他们提的问题。乔桉嫌他话说不清楚，就让他写下来再念。他写得很认真，有时还向我求教用一个什么标符号。他念得也很认真，像朗读课文。这使乔桉们十分反，就朝他拍桌，并向他发狠，要揪他到镇上示众去。他一听就哭了，用手背不住地泪。着着，竟忘了这是在批斗他，而把乔桉们的行为看成了平素那―般的欺负人，竟然恼火起来，要跟乔桉们打架。直到挨了几脚，被骂了几声“地主狗崽”之后，他才忽然记起自己现在是个罪人，于是老老实实地把低了下去。乔桉们累了，就让杨文富站在凳上，叫他反省。有一回他站困了，从凳上扑倒下来，把脸摔破了。

那是个瘦小的男生，被夏莲香勒得光张嘴气，亏了乔桉过来掰开了她的手，他才得以逃脱。

杨文富便“呜呜呜”地哭起来。

“你为什么拿我的日记本？把它还我！”

―千男生责问夏莲香：“你为什么跟他好？”

两天后，杨文富病了。他躺到了床上。他的庞本来就小，现在则显示得小如蟹壳，不禁使人生几分怜悯来。

杨文富的日记本已被乔桉仔细看过，乔桉在上面画了许多红杠。记得杨文富写了这样―-段：“…夏天，一条很瘦很瘦的老，在雨幕里啃着青草…”乔桉在一旁画了―个大问号，―个大惊叹号。批判杨文富时，乔桉说：“地主柳杨文富，诬蔑贫下中农养的！”并责问杨文富“难你们家原先养的是很很的吗？”杨文富不及思索，竟然脱而：“是的，我们家原先养的很很。”于是挨了乔桉一脚。

我们很忌妒：这狗东西，挨斗，还有滋有味地喝猪肝汤！

“没有写什么？你再想想！”

杨文富就一个桌肚一个桌肚地找。

―天，杨文富很惊慌地问我们：“谁看到我的日记本了？”

杨文富馋了，闻见猪肝味，病去了―半，坐起来，双手托住碗，一一地喝猪肝汤。我们很多人都站在窗外看。喝到后来，杨文富的脸渐渐没有了，就见―只碗扣在他脸上。这只碗在他脸上扣了很久。后来，见他将碗歪斜着举起来，很耐心地等着碗中残留的汤慢慢地下。最后两滴汤，似乎如叶上两颗不饱满的珠，在碗边停留、颤动了很久，才总算有了力量，浑浊地跌他的嘴中。

第三节

问谁，谁都说没看见。

乔桉一拍桌“你妈的！还你？还你个狗！你日记里都写些什么了？啊？”

“就…是没有写什么。”杨文富完全蒙了，那木呆呆的亦很没把握的样，让人觉得他连有没有这样―本日记本都不能肯定了。

夏莲香忽然变得很凶，―把揪住那个男生的衣领，说：“我就跟他好，就跟他好！你怎么着吧？！”

着。王儒安正巧路过这里，见这番情景，直觉得乔桉不是用刀在划乒乓球桌，而是在划他的。可他又不便发作，只好站在一旁冷旁观。乔桉又把四五大瓶墨“咕嘟咕嘟”倒―只小铁桶，找了―把排笔，在净净的墙上涂抹，仿佛一气要将油麻地中学整个成腌湃不堪的样。一直跟着他的王儒安终于发作了，一把将乔桉手中的笔夺过扔掉，并踢翻了墨桶。乔桉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就上来抓住王儒安，以自己为轴心旋转起来，王儒安轻力薄，跟着旋转，速度快时，竟然双脚离地。乔桉突然手―松，王儒安便跌坐在地上。乔桉―踢地上的墨桶，说：“你以为你还是校长哪？”说罢转过，扬长而去。

乔桉警告夏莲香：“你要有觉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