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酸上路了。

蒋一的笛能迷倒一片人。

“白雀还没有来。”有人一旁答。

二晚上，桑桑在园里循声捉蟋蟀，就听见荷塘边的草地上有笛声，隔看，白雀正在笛声里动作。今晚的月亮不耀，一副迷离恍惚的神气。桑桑看不清蒋一与白雀，但又分明看得清他们的影。蒋一倚在柳树上，用的是让桑桑最着迷的姿势:两微微叉着。白雀的动作在这样的月光笼罩下，显得格外的柔和。桑桑坐在塘边，呆呆地看着，捉住的几只蟋蟀从盒里趁机逃跑了。

路过塘边的人，都要站住听一会，看一会。听一会，看一会，又走了。但桑桑却总在听，总在看。桑桑在想:有什么样的戏，只是在月光下演呢？

乐队在门外已开始调音、试奏。

《红菱船》的曲就是蒋一据笛这乐的特*，自己作的，蒋一自然得得心应手。

桑乔在嘴里嘀咕了一声:“怎么搞的？该来了。”心想离演还有些时间，就依然去给那些演员化妆。

化妆室就设在用排练场的那幢草房里。来得早的人，就围在窗门看化妆。桑乔手掌上涂满了各*油彩。演员们就从他手下，一个个地过着。若是个过场的或不重要的，桑乔就三下两下地将他们打发过去。若是一个重要角*，桑乔就很认真，妆化得差不多了，就让那个演员往后退几步，他歪看看，叫演员凑上来，让他再作仔细修改，就像一个作文章的人，仔细地修改他的文章一样。

桑乔追来:“快。”

桑乔化妆着化妆着，心里老觉得今天好像有什么事情，偶尔抬看了一，一下看到了心神不宁的蒋一，他突然明白了:白雀还没化妆呢。他问:“白雀呢？”

演员、乐队以及围观的人，不一会就都知了白雀未到，就把一句话互相重复着:“白雀还没有来

蒋一的笛装在一只终年雪白的布里。他取笛时，总是很有章法地将布折好放到袋里，绝不随便一团到兜里。在蒋一看来，笛是个人，那个布就是这个人的外衣。一个人的外衣是可以随便团团一的吗？蒋一在笛之前，总要习惯地用修长的手指在笛上轻轻抚摸几下，样很像一个人在抚摸他所的一只猫或一条小狗。笛横在嘴边时，是平的。蒋一说，笛得讲究不讲究，第一就看笛横得平不平。蒋一的笛横着时，上面放个平尺去测试，平尺上那个亮晶晶的珠肯定不偏不倚地在当中。蒋一笛从来不坐下来。这或许是因为蒋一觉得坐下来，会把他那么一个个儿白白地浪费了。但蒋一说:‘笛这乐，就只能站着去。”最潇洒时，是他随便倚在一棵树上或倚在随便一个什么东西上。那时，他的双是微微叉的。这是最迷人的样。

桑乔无心再去仔细化妆手里的一个演员，说声“行了”就丢下那个演员，对一个叫‘泣酸”的演员说:“二酸，你去她家找找她。”

不知是哪个促狭鬼，向池塘里投掷了一块土疙瘩，发一声“咚”的响，把蒋一的笛音惊住了，把白雀的动作也惊住了。

桑乔将《红菱船》已导演来了样之后，就对蒋一与白雀说:“差不多了，你们两个另找个地方，再去单练吧。”

桑桑在心里朝那个投掷土疙瘩的人骂了一声:“讨厌！”但笛音又响起来了，动作也重新开始。如梦如幻。

“唉！”二酸穿过人群跑起来。

演是在一个晴朗无风的夜晚。演的消息几天前就已传去了，来看演的人很多。舞台就设在油麻地小学的场上。在通往油麻地小学场的各条路上，天未黑，人便一缕一缕地往这边走了。老老太太，大多扛了张板凳，而孩们心想:场四周都是树，到时爬树上看吧。因此，他们大多就空了手，轻松地跑着，着，叫着。油麻地小学文艺宣传队与油麻地地方文艺队的演平，是这一带最好的，因此，来看演的绝非仅仅只有油麻地的人，差不多，引来了方圆十里地的人。油麻地一些人家估计一些住在远的亲戚也要过来，就多扛了一些凳。因此，离演还早，场地上就已放了无数张凳了，看上去壮观。

蒋一屋里屋外不安地转悠已经好一会了，看看手表，离演时间已不远了，终于走到桑乔边，轻声说:“桑校长，她还没有来。”

微风翻卷着荷叶，又把清香得四飘散。几支尚未绽开的荷立在月*下像几支硕大的笔，黑黑地竖着。桑桑能够觉到:它们正在一一地开放。

桑桑每逢看见蒋一这副样，便恨胡琴这乐只能一在椅上拉。

夜*下的笛声不太像白天的笛声，少了许多明亮和活跃，却多了些忧伤与神秘。夜越越是这样。

蒋一的发被他很耐心地照料着，一年四季油亮亮的，分，但无一丝油腔调，无一丝阔小开的味，很分明的一线，青白的，加上鼻梁上架了一副镜，就把一挡不住的文气透给人。

过了一个星期，彩排结束后，桑乔说:“《红菱船》怕是今年最好的一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