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柄铁铲。
这时,很多放学的孩子正往这边走。
青铜突然发动他的牛,向鸭群猛冲过去。那面破烂被面强劲地展开,在风中猎猎作响。
鸭群炸窝一般,逃向四面八方。
青铜骑着牛,表演一般地在空稻田里奔突与旋转。
大麦地的孩子站满了一条田埂,激动不已地看着。
嘎鱼瘫坐在地上。
葵花大声叫着:“哥哥!哥哥!”
青铜用手一拉缰绳,牛便向葵花跑来。他跳下来,将葵花送上牛背,然后牵着牛,大摇大摆地回家了。
葵花很骄傲地骑在牛背上。
嘎鱼躺在地里哭起来。
晚上,嘎鱼被他爸爸绑在了门前的大树上,狠揍了一顿。他爸爸本来是要拉着嘎鱼到青铜家算账的,路上遇到人,得知嘎鱼前些日子让鸭子吃了青铜家茨菰田里的茨菰这事后,当
众踢了嘎鱼一屁股,随即拉着嘎鱼,掉转头回家了。一回到家,就将他绑在了大树上。
天上有轮月亮。
嘎鱼哭着看月亮。有几个孩子过来围观,他冲着他们,徒劳地踢着脚:“滚!滚!…”
要过年了。
热闹的气氛一天浓似一天。大麦地的孩子们在一天一天地数着日子。他们在大人们兴高采烈地忙年的时候,也会不时地被大人们所支使:“今天不许出去玩了,要帮着家里掸尘。”“去你三妈家看看,磨子还有没有人在使?要磨面做饼呢。”“今天鱼塘要出鱼,你要给你爸提鱼篓。”…他们似乎很乐意被大人支使。
已经有人家在杀猪了,猪的叫喊声响遍了整个大麦地。
不知是谁家的孩子沉不住气,将准备在大年三十晚上和大年初一早上放的鞭炮先偷出来放了,噼里啪啦一阵响。
村前的路上,人来人往的,都是去油麻地镇办年货或办了年货从油麻地镇回来的。田野上,总有人说着话:“鱼多少钱一斤呀?”“有平时两倍贵。”“吃不起。”“过年了,没办法。吃不起也得吃。”“镇上人多吗?”“多,没有一个下脚的地方,也不知从哪儿冒出这么多人来。”
青铜一家,虽然清贫,但也在热热闹闹地忙年。
屋子是新的,不用打扫。其余的一切,妈妈恨不能都用清水清洗一遍。她整天走动在水码头与家之间。被子,洗;衣服,洗;枕头,洗;桌子,洗;椅子,洗…能洗的都洗。门前的一根长绳子上,总是水滴滴地晾着一些东西。
过路的人说:“把你家的灶也搬到水里洗洗吧。”
青铜家的干净,首先是因为有一个干净的奶奶。妈妈在进入这个家门之前,是奶奶在爸爸前头先相中的。理由很简单:“这闺女干净。”奶奶一年四季,每一天,都离不开清水。大麦地的人总能见到奶奶在水码头上,将水面上的浮草用手轻轻荡开,然而用清水清洗她的双手与面孔。衣服再破,被子再破,却是干净的。青铜一家,老老少少,走出来,身上散发出来的都是干净的气息。奶奶都这么大年纪了,不管是什么时候,都闻不到她身上有什么老年人的气味。大麦地的人说:“这个老人干净了一辈子。”
这个家,今年过年,无论是老,还是小,都不能添置新衣。他们家人,现在都穿着光棉袄,套在外面的衣服,都脱下来洗了。过年时,他们没有新衣服,只有干净的衣服。青铜与葵花特殊一些:青铜的旧衣早在几天前就脱下来洗了,然后送到镇上染坊里又染了一遍;而葵花过年时,将会有一件花衣服,那是妈妈出嫁时的一件花衣服改的。这件衣服,妈妈没有穿过几次。那天,妈妈见实在挤不出钱来给葵花扯布做件新衣,叹了一口气,忽然想到了这件一直压在箱底的衣服。她拿出来,对奶奶说:“过年了,我想把这件衣服改出来,给葵花穿。”奶奶说:“还是你自己留着穿吧。”妈妈说:“我胖了,嫌小了。再说,岁数也大了,穿不了这样的花衣服了。”奶奶把衣服拿了过去。
奶奶的针线活是大麦地最好的。这一辈子,她帮人家裁剪了多少件衣服,又帮人家做了多少件衣服,记也记不清了。
她用了两天的时间,为葵花精心改制了一件花衣服。那衣服上的大盘扣,是大麦地没有一个人能够做得出来的。葵花穿上它之后,全家都说好看。葵花竟一时不肯脱下来。
妈妈说:“大年初一再穿吧。”
葵花说:“我就穿半天。”
奶奶说:“就让她穿半天吧。可不准弄脏了。”
那天,葵花要到学校排练文艺节目,就穿上这件衣服去了。
老师与同学们见到葵花走过来,一个个都被她身上的花衣服惊呆了。
葵花是大麦地小学文艺宣传队的骨干,除表演节目,还承担报幕。老师一直在发愁她没有一件新衣服。都已想好了,到了过年演出时,向其他女孩借一件新衣给葵花临时穿一下。现在看到这么一件漂亮的衣服,把老师高兴坏了。
很长一阵时间,老师和同学就围着葵花,看着她的花衣服。看得葵花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这是一件高领掐腰的衣服。
负责文艺宣传队的刘老师说:“要是脖子上有条银项链,那就更好看了。”
说完了,刘老师的眼前就站了一个戴银项链的葵花。
其他老师和孩子的眼前,也都站了一个戴银项链的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