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啊。”而他停了一秒,语调也似乎变得微妙,令人以为还有下半句,墙角却从此沉默下来。
“已经收到了不少好心人寄给小猫的生活用品了。”我冲曹前抬了抬下巴“是吧?”
“你们真的挺幸运的,”年轻些的女孩重新抱着猫,很由衷地对曹前微笑着“很多小动物根本没人关注它们的死活…有了宣传毕竟不一样啊。”她摇摇小猫的前腿“马上还有续集了哦。”
曹前看着地面,似乎动了动眼睛,却又没有丝毫表情。又或者他的表情在转瞬即逝间被昏暗的光线吞没了,使我错过了察觉的机会。我接过女孩们带来的宣传资料,听她们继续介绍,语气热情而积极,看得出是真心投入。于是几乎一直等到对方表示要告辞了,我才察觉曹前突然站了起来,他走到房门前。
“手术的事你们家先商量一下吧,”两个女孩一边整理背包,也不忘嘱咐几句“虽然未必能完全恢复,但起码会好很多。对了…带了些专门用于这方面的药片和食物给它——”摆出两大包塑料袋到桌上“辅助治疗用的。这一盒是专门防治骨头坏死的,它正需要呢。给它定时服用好么。”
“知道了。”曹前背着我站,动了动身体。
两人站到走廊上,朝我和曹前挥挥手,最后是对他说的话:“谢谢。你们家非常有爱心。”
除了室内暗沉的光线,雨水缓慢在墙壁上渗出灰淡的影子,我依然觉得没有什么特别。这是一次——普通的,常见的,隔三差五会出现在我日程表上的小事。一盒饼干中的某一块,一条街道上的某一盏路灯,寻常地点亮着。
我掏出手机看了下几条未阅的短信,等抬头曹前已经回到屋内,我回想起来:
“对了,上次听说你哥哥工作的事,现在怎么样了?”
“这两天他还在做。”他重新坐下,顺手把塑料袋放到一旁的地板上。
“哦是吗,很好呀。”
“不过,听我妈说,好像也不行了。”
“怎么了?”
“残联昨天打电话给我妈,说是对方觉得我哥仍然不适合他们提供的工作。所以很可能成不了。试用期一过就会辞退的样子。”
我哑然了几秒,正要开口的时候,曹前接着说:“不过没什么。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
“…不要急,急不来的,慢慢来吧…”
曹前用脚尖轻轻碰着袋沿,发出沙沙的声响“就是觉得没法告诉我哥。他最近一直挺高兴的,看得出来。”
“前些天,在地铁上,我碰见一个和我哥哥应该是同样状况的残疾人。”在我以为话题已经结束的时候,曹前却突然又开了口,但他语气平淡,像是随便话着家常。
“虽然他坐在位子上,但一看他的手和两只脚我就能分辨出来了(他举起双手模仿了一下)。那人摊着一本杂志在看,但是翻页很困难,毕竟他们这种程度严重的,手指都没法并拢。
“地铁上别人都隔着他坐。
“最后下车时,我跟着大部队走到台阶二层,那时候也不知怎么回头看了一眼,却没发现他。我还稍微站住等了会儿,他也始终没有出现,最后干脆蹲下来。然后才看到,他是落在整个人群后面——落在非常后面的地方,整个站台都空荡荡了——一拐一拐地往这边走。
“我想,我哥平时出门也是这种情况吧。
“前两年,我妈一直在跑他救济金的事。听说是因为残疾的年份太早,现在的什么体系里没法加入,所以那300多块钱一直批不下来。直到去年底才刚刚拿到手。”
“连几百块也是吝啬的。”
曹前看着我,并没有转开眼睛:
“所以,这算什么呢。我哥他过的这种日子,他碰到这么多困难,他非常需要帮助…”
六
“有些事真的不公平。我觉得不公平。”
“我没法想通。”
“年初去采访一个犯人,20岁,到大城市去打工,工作没找到,最后还用光了身上所有的钱。他和几个同乡在深夜的马路上抢劫单身女性。最多到手不超过几百块,但一次他们对挣扎的被害人捅了几刀,整个性质突然变得非常严重。最后他被判了十九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