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醋栗的滋味(2/2)

我们曾经历过一段严厉压抑甚至试图消灭自我意识的年月,在那阶段的极左思冲击下,任何"己一"的幸福都只能是一,似乎我在这边喝了一碗汤,都会立即延缓比如说非洲那边生活在里的劳苦大众的解放日程。改革开放奔小康,使我们从极左的桎梏中获得了心解放,像我这篇文章开所引述的"己一"幸福,都是时代的健康心理朵。放心地饮用滋养和心灵的汤吧。但应该把"幸福是一"和"幸福更是万"的意识合起来。"幸福是万"的意思就是应当有社会关怀,自己先富了,别忘了那些还等着后富一步的人,自己小康达标了,要懂得如果小康群只是大富和贫穷之间的一个瘦细脆弱的衔接颈,那么,就会有一朝断裂的可能。构建一把"己一"和"万福"统一起来的幸福观,也许不像呷汤那么便当,却是我们都应该努力的。而在这努力中,记住契诃夫笔下那饱自私庸俗成分的醋栗滋味是有醒脑作用的:"那些醋栗又又酸。"

有了自己温馨的小巢,有胖厨娘和大狗,有不小的园,最令他得意的,是他在园里栽下的醋栗终于有了茬果实。"幸福是一",他的"一"就是那醋栗,面对厨娘送到他前的一盘醋栗,他"笑着,对着那些醋栗默默地瞧了一分钟,着一泡泪",在一颗颗地往嘴里送那些果实时,不住地喟叹:"啊!多好吃啊!"契诃夫通过小说里另一人这样批判:"我看见了一个幸福的人:他的心心念念的生活目标已经达到,他所需要的东西已经到手,对他的命运,对他自己都很满意。不知什么缘故,往常,我一想到人的幸福,就不免生哀伤的觉;这一回,亲看到了幸福的人,我竟生跟绝望相近的沉重觉。"这篇小说写于1898年。七年后圣彼得堡的工人大请愿沙皇命令开枪镇压,史称"黑星期日",19年后接连爆发"二月革命"和"十月革命",那以后《醋栗》所写的那小康人士该面临怎样的境?在那连串的社会大动大颠覆前夕,契诃夫于1904年去世,他真是"于无声听惊雷",以这样的作品警示人们,特别是沉迷于小我世界的"一盘醋栗"的小康人士:幸福不能只是自己的"一",一个自己温饱或者说已经超温饱的小康人士,应该有社会关怀。他在此后的《新娘》等作品里,更为小康者指了投向改造社会使其达到公平合理的历史的人生方向。契诃夫不是革命家,他的思想也还不是激烈的革命观,但他那吁请人们突破"己一"的幸福观,而去寻求群"万福"的人情怀,至今仍闪烁着神圣的光芒,那是任何汤的香味都无法企及的。

谢契诃夫,贯穿在他所有作品里的反庸俗主题,跟与死一样,是文学艺术的永恒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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