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招考据说以“后门率74%”收场。总算不是百分之一百。完全没有后门，没有背景，父母只是最普通的劳动群众的考者，据说只有荀磊一个人。他是第一名。他的英文考试得了87分，老师还给少算了3分。第二名是64分，他这个第一名同那第二名的差距居然多达23分！连参加招考工作的一位工作人员后来也说：“如果我们连荀磊也不要，那可真是没有天理良心了！”

1978年，中毕业前夕，某外事门在北京几个区的中学里招收培训人员，条件之一是必须有优异的外语成绩。学校的那位英语教师竭力推荐荀磊应考。英语教师的“历史问题”那时已经澄清，他只不过是1948年去台湾中学教过半年书，绝不是什么坏人。他到哪儿都是教中学，教英语，说他以此谋生也好，说他以此服务于社会也好，总之对他完全可以放心。他让荀磊天天晚上都到他家，悉心地给荀磊辅导；当荀磊了考场时，他在那大门外背着手焦躁地踱来踱去，以至于别人以为他得了神病…

如今常有人问荀师傅：“您是怎么教育小磊的？”他说不来。真觉得没得说。也常有人问荀磊：“你爸爸是怎么把你教育成这样的？”他也说不来。真觉得无从说起。一切似乎都是无形的。当然也有令他难忘的一些情景，可那值得一说吗？比如，大约是1969年吧，爸爸带他到厂里的淋浴室洗澡。当时，爸爸同车间的一位师傅，全的汗都很重，他戏谑地用大的手指拧了一下荀磊的，荀磊于本能，声音尖锐地骂了两句话：“你妈X！砸烂你狗！”那师傅尴尬地笑着，荀师傅却过来关掉了荀磊上的，绷着脸，训斥荀磊说：“你说什么来着？你听着：任何时候也不准骂人！更不许学那些瞎胡闹的脏话！”并命令他：“给你大爷说‘对不起’！”荀磊低着，嘴抿着，成了一线，半天不言语。那师傅忙把他那也停了，笑着说：“老荀，你也真是，这年大姑娘都骂街，谁不说两句‘砸烂’、‘油炸’、‘清蒸’？算了算了算了！”谁知荀师傅竟气得脸铁青，厚厚的脯绷得像两块铸铁，瓮声瓮气地宣布：“我不它什么年，我的儿就得正正经经像个人样！”荀磊抬望着爸爸，那是全的爸爸，上有解放石家庄时，作为一个最普通的士兵挂上的彩——锁骨边上一，腰上一，他小小的心灵忽然像被电击了一般战栗起来，于是他大声地向那师傅说：“大爷，我不对，我错了！”那师傅听了他这话，看着他父那情景，猛地转过去，拧开了，让泻的，掩盖住就要涌的泪…

磊手里几张来一看，原来那是年用过的台历，每篇底下都有一文字，或者引语录、谚语，或者有历史、地理知识，或者有人介绍，现在回忆起来，那些文字编得都很不当，很糙，而且整受着当时极“左”路线的制约，可荀磊在实在找不到书读时，他就连那用过的台历也视为珍宝，用心地揣…澹台智珠因而地动，她内心里萌动着的重新喊嗓、练功的念，被这偶然的接激发起来…倘若连石中的小草也在这样顽地伸展自己的躯，那么，已经开过的小树，难就甘心在寒霜侵袭中凋敝吗？

考的这批青年人在国内

1976年荀磊升人了中，他要求父亲给他买个袖珍半导收音机，荀师傅毫不犹豫地给了他钱，让他去买。想到这孩多年来从未跟家长要过买冰的钱，荀师傅心里不知怎的有难过。荀磊每天用那收音机听英语广播。同学们都觉得他很稽：“小磊想吃天鹅呢！吃外语饭，外事门，一条得有门！就凭他那爹妈…哈！”这话后来竟至于当着荀磊的面说，荀磊只是安详地微笑着，他真的是向往什么外事门吗？其实他连哪些门算外事门也不甚了了。他只不过是觉得在那气氛下，惟有这英语广播讲座还听得下去，况且，他牢牢记住了爸爸有一天讲的话：“技不压。”

但消息不断传来。许许多多的人——不仅考生本人，还有他们的家长及其亲友——利用各从最原始到最现代化的手段，涌向这个门的“后门”：请客送礼、以位易位（你给我安排一个，我给你安排一个）、线要挟、秘书传话…乃至坐着小轿车来“御驾亲征”、拿着“尚方宝剑”（某大人开的条）来当场“宣谕”如此等等，不一而足。门中有人敢言，有人敢怒，但“后门”仍然堵不死，一个又一个考得相当差乃至本没参加考试的人获得了“录取通知”后来有人给报社写了信，信登在了“读者来信”栏，加上了很严厉的“编者”老师和荀磊捧读那张报纸时的心情，可想而知。

考完了，荀磊回忆全考题和自己的答法，老师拿笔的手颤抖着，给他预测得分——他能得84分。老师说，这即使不是最分，也一定在录取线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