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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厌烦的热心人(2/3)

“反右”期间,她已从大学毕业,分到了设计院当技术员。她的专业平在设计院中至少属于中上之列,工作态度总的来说也无可挑剔,然而她这人的格实在不讨人喜

最要命的一条是她不懂好歹。任起来,不仅跟争吵的对象闹个天翻地覆,去从中劝和的人,包括那明明是站在她一边维护她的人,她也一概不认,有时反而把那本是向着她的人,激怒得成为了她最主要的争吵者。比如有回在堂打饭,她跟盛菜的一位女炊事员争吵了起来。她本是占理的——她指菜里有条青虫,严词批评了堂,要求给她另盛别的菜,而那位女炊事员只把她碗中的青虫挑去完事,词夺理地为堂辩护——这时那位曾被她讥为“三寸丁谷树”的副主任,正好排队排在她后面,为了支持她对堂的批评,便站拢售菜的窗,对那位炊事员说:“小詹的批评虽然态度急躁了一,可你们堂的工作确实——”话没说完,反倒被詹丽颖气呼呼地截断了:“我态度急躁?我倒犯错误了?我就该心平气和地把那条虫去吗?他们熬一锅虫你们也不是不是?倒怪我急躁了?那条虫要盛在你碗里,你要不比我急躁才怪!…”那位副主任开始还耐心地对她说:“小詹同志,你冷静一嘛。你对堂的批评,我是支持的嘛…”可詹丽颖居然又截断了她的话,又气势汹汹地发了一通火气,得那位副主任也脸红气起来:“詹丽颖同志,我们饭后再谈好不好?后面的同志还等着打菜呢!”詹丽颖竟把搪瓷碗里的菜往地上一泼,气冲冲地扭堂。旁观者们对她是怎么个印象,她连想也没想。

“反右”运动起来了。她难免有些当时的标准衡量算是错误的言论,这些言论属于可划“右派”可不划“右派”之列,在衡定她是否属于“右派分”的天平上,如果据她并不算坏和她工作中表现尚属努力,撤下一个砝码,她便偏到了“不划”一边,但最后却因为她上述的格弱在人们心目中形成的恶,反给她加上了一个砝码,于是她便偏到了“应划”一边。当在设计室召开了她的批判会,并宣布她为“右派分”时,她才一回失去了大嗓门和任的劲,变得像个石人一般。划“右”以后她当了一段时间的晒图员,后来便被送往农村劳动改造。临去农村的时候,那位办公室副主任找她个别谈话。她问:“我该怎么改造呢?我究竟主要该改造什么呢?”副主任见她里噙着泪,动了恻隐之心,见屋里没有别人,便诚恳地对她说:“你怕主要是个修养问题。你太缺乏修养了。你吃的就是这个亏。”说完,便打开办公桌屉,拿一本刘少奇同志的《论共产党员的修养》,递给了她。她惶恐地接了过来,心想,我是反动

再一条她不懂得理解别人、贴别人。固然她从未有意去伤害过别人,但她说的话,总在无意之间让别人难以忍受。她会没心没肺地对一位为自己发胖而到羞赧的女同事大声地宣布:“哟,你又长膘啦?你人净什么好的给你吃,把你揣得这么啊?”这还不算什么,人家刚死去了丈夫,正在悲痛之中,她却把这档事忘了,非拽人家去看电影,还是外国喜剧片,人家说不想去,她便嘻嘻哈哈地着人家肩膀说:“装什么假正经哟!谁不想开开心,乐一乐?你不去,我可要‘拉娘’啦!”得人家只好跟她撂下脸来;她恍然以后,也并不歉,只是歪歪嘴,便又缠另一位去了。在这类小事中,她究竟得罪了多少人,连她自己也算不清。

她全然不是那么个情况。

近年来那些文艺作品所写的那样,曾经为捍卫真理而遭受了沉重打击,但在人民群众的关怀和支持下经受住了二十多年的磨难,终于使那颗忠于革命、挚祖国的心得到了大家的承认和景仰吗?

她哑嗓、大嗓门,说话惊惊咋咋。这倒罢了,一条她最夸张,什么事情经她嘴里一说,不夸张十倍以上绝不罢休。比如她就曾经在设计院的工休时间甩着嗓门大声宣布:“嘿,知吗?党委办公室新来了个副主任,是位长夫人,个那个矮啊——真叫‘三寸丁谷树’,北京土话叫‘地溜’…”即使真是这样,她这谈吐也是不礼貌的表现,更何况当人们都看到这位副主任以后,发现人家只不过是个稍矮而已,态还是自成比例的,并且也并非长夫人,而是一位副局长的夫人。你想当同志们再听詹丽颖报类似消息时,能不怀疑吗?当他们耳边一而再、再而三地现詹丽颖的这聒噪时,能不厌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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