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青又散了散步，便转朝红旗轿车走去，偏偏海西宾又了她的视野。公园领导见海西宾如此不知趣——竟然呆立在江青上车的必经之路上，真恨得牙，他的、气、神本已几乎耗尽，当他瞅着江青停下脚步，朝海西宾招手时，更到大限已到，简直上要作一堆黄泥了…

海西宾说：“我都中毕业啦。”

海西宾低着，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又一次还的公园领导，这时真想替海西宾说几句激“中央首长”勉励的话，可实在不便于代庖…

江青又问他：“多大啦？”

就在这时候，海西宾说了那句传诵至今的话：“哪里哪里…”

江青笑了起来，大发慨：“啊呀，看不你都中毕业了，真了不起呀！你的文化平，比我还呢！我就没上过中！中毕业生，那要算小知识分啦！你才17岁，已经是个知识分啦！”

那位剧作家后来果然写了一揭“四人帮”的戏，里面有个角虽然换了名字，分明就是表现江青。她在台上不时发狞笑，每句话都仿佛从牙里挤来似的，让观众恨得切齿。韩一潭、葛萍、詹丽颖，还有海老太太和海西宾，同被邀去观看了首场演，他们都觉得那戏不错，十分佩服剧作家的才能。海西宾看完骑车回家，一路上回味着戏里的场面，他到戏里还缺少一东西。究竟缺个什么？他想不透，更说不。

海西宾见江青朝他招手，本能地走拢过去。江青那天那时的心情真是格外地好，她拍拍海西宾的肩膀，脸上的表情简直只有“慈祥”二字方才般，语气更是谆谆然好不动听：“小伙，你的服务态度不行呀，业务上也不熟悉，你这样怎么能为人民服务呢？要好好改呀…”

现在海西宾长大成人，渐渐能作比较的思考。他觉得剧作家真不该轻视、摒弃他所提供的素材。当然不一定把公园里的那档事直接搬作品。但是，江青一伙的作恶，从那档

他答：“17了。”

海西宾虽然被调离了公园，那公园领导却常以江青同海西宾的谈为例，来说明“中央首长对青年园林工人的关怀与教育”所以传到海老太太耳中后，便不免引以为荣，向胡爷爷等“老人会”的成员炫耀，便是那时期的常课。

事情过去7年了。回想起来，像梦一样。事情发生的当天，海西宾的表现便被汇报到了上一级机关。一周后，有关机关专为该公园小卖的“事故”发过一个通报，通报最后调，除应对公园中的青年职工加“政治思想教育”外，还应“及时地将不适宜在首长、外宾常到的地方工作的人员调开，以避免类似的事故再次现。”通报发的第二天，海西宾被调了公园，分到一个行树的绿化大队，他所在的那个绿化小队理的街，除非特殊情况，是与首长和外宾都无缘的。后来海西宾又调动过几次，但无论他调到哪里，有关他与江青接的传闻，都先他而至，并且年轻的伙伴们都不叫他的名字，只叫他“哪里哪里”

公园领导一时来不及置海西宾。海西宾被推开以后，知自己犯了错误，便走了小卖，可又不知该到哪儿去待着，于是懵懵懂懂地站在了一株松树下，下垂的两手勾在一起，凝固在了一个稍息的姿势上。

海西宾自然连连。

江青叹地说：“唉呀！这么年轻！真是初升的太呀，希望都在你们上啦！”

但很快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江青倒台了。1977年，掀起了揭发批判“四人帮”的，当年公园中所发生的那一幕，理所当然地被判定为“江青大搞特权的一例”并且还有一位剧作家，由同院的韩一潭陪着，找到海西宾家中，说是打算创作一个有江青登场的剧本，请他提供素材。海西宾把他经过的那桩事从到尾说了一遍，剧作家很是失望，并且表示怀疑：“那正是江青一伙变本加厉迫害知识分的时候，江青能用赞叹的气提到知识分吗？”海西宾不会撒谎，不会虚构，也不会隐瞒，他只能陈述事实，剧作家提的质疑，他无法作答——当然他也知江青一伙绝对是以压抑迫害知识分为其特的，院里詹姨的遭遇，便是活生生的一例，不过那天江青在他面前，确实是那样说的，他也确实答曰：“哪里哪里。”

青自然早已走开，由随员付了钱，收了包好的心。事毕，公园领导立即奔小卖，去继续陪同江青——他惊叹那天的运气，江青竟并未因小卖中的事故申斥追究他，而是心旷神怡地问：“听说你们这儿夏天有郁金香？”他忙趋回答：“有，有，迎首长开的时候来参观。”江青叹气说：“想来啊，只是哪有那么多的时间…”

江青意犹未尽，她又问：“初中毕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