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一下稠起来，稠得人不过气。玉音似乎已把那事儿忘了，拾草这一提，又给记了起来。真是没想到，沙乡这些年，竟变成了这样！玉音的记忆里，沙乡是个多么温馨的港湾啊，那的沙枣香，裹着稠稠的记忆，始终弥漫在她的心上。想不到，随着沙枣香的渐渐飘逝，逝去的，还有那甜甜的乡情，纯真的乡味…

另间屋里，瞎仙的咳嗽声响起来，每年一打秋，瞎仙的咳嗽就猛起来，贤孝也唱不成了，只能窝家里。

可惜的是，钱跟着又让玉虎赌掉了，一半输给了麻五，一半，输给了黑狗他们。

“还有吗？”龙勇扯起嗓，毫无惧地喊。

正哭丧着，就听前面的人群起来，原来是五凉市政府的龙勇来了。龙勇以前在沙县当过书记，对沙湾一带的情况熟，市上派他来，也是考虑了这。

这一夜玉音没睡在自家，事情闹罢后，她跟着拾草住了瞎仙家。两个打小一起玩大的好伴儿，一直喧到了天亮。玉音这才知，爹真的是贼，公安没冤他。

瞎仙原本不瞎，亮堂得很，不但亮堂，心更亮堂。年轻的时候，瞎仙在胡杨中学当老师，书教得好，字更是写得好。要说怪就怪那一手好字。那时候行写大红标语，提几桶红窖泥，拿一把大排笔

拾草接着说，实这次偷骆驼，完全是的。一则，玉虎欠的赌债太多，天天有上门讨债的人，一群羊都让人赶跑了，还是没还清，只能想别的法。另则，沙湾村的骆驼就是新井乡那边的贼偷的，这事王四能作证。但新井那边的派所不，沙湾这边的派所又不了，几个人一合计，偷！他们能偷我们凭啥不能？！于是就偷，没想这一偷，就把老底儿都偷了来。

“还有谁要骂人吗，骂一个今天我带走一个，我就不信，你们沙湾村没法没天了。”

黑夜终于让她们喧亮了，沙乡第一白时，玉音嚷着要走，早饭也不吃。她心里急姑姑，又怕天一亮，母亲苏会撵过来。这回，她对母亲和父亲，真是有了另看法。他们惹的破事，就让他们自个儿理去吧，她是横竖不了，也不了。

“骂了你咋的，我还不信，你姓龙的能把沙湾的天背走。”说这话的是个老汉，以前龙勇在沙县当书记，老汉还没老，他从外面来一批假，害得几个村差儿绝了收，被教了一年。今儿个一看龙勇来，就想报这仇。没想，话刚落地，他手上也了个铁手镯。

“哎哟哟，还真是你呀，你个丧门星，败家，还知回来呀。”一看真是玉音，苏碰抓脸就给扑了过来。玉音没防范，让苏抓了一把，要不是红柳尖手快，护她一把，苏这一抓，没准真能把玉音的给抓来。

玉音心里，比夜还黑了，黑得看不见一丝光亮。爹爹实一遭贼，竟是为了哥哥玉虎。玉虎输了钱，垂丧气的，饭也不吃，门也不，在沙漠里转悠。实问明情况，叹了一声，：“娃，活人不能让憋死，哪儿跌倒，哪儿爬。走，跟爹走，爹帮你想办法。”于是，两个人摸着黑，来到新井乡新打的一机井上。爹爹实以前当支书时，带人打过井，井里的事，在行。玉虎在井沿上望风，实下了井，约摸一顿饭的工夫，上来了，冲儿说：“拉绳！”玉虎就用力儿往上拉绳。这一拉，就拉沙乡人一年的收。

…拾草说得没错，当年若不是枣，瞎仙怕是真就没命了。

“唉，你爹好赖还偷过几回，红枣儿男人，这可是一遭呀，天地良心，抓他，真是亏了。”拾草叹息。

“说个！”刚才骂过脏话的那个愣青一仰脖，就还了一句。人群刚要笑，就有三个警察走过来，很利落地给那个愣青了手铐。

黑狗是沙鼻梁村的，也是个二杆货，三十好几了，还没个家，好吃懒，又背着一坏名声，谁跟？拾草说起黑狗，骂的比麻五还响。挨千刀的，啥事儿也敢，贼挖窟窿，吃喝嫖女人，没他不的。拾草沉默了片刻，终于：“上回，上回脱你的，就他。”

玉音哪敢要，立刻推挡起来，拾草生气了：“嫌我穷是不，你咋就这么不懂人心哩。这是给你姑的，不是给你的。”

接下来又有两个胆大的，想试试龙勇的胆，结果，都把自己试在了车里。人们这才怕了，心想姓龙的就是姓龙的，当年不好惹，现在更不好惹。

“拿着呀，难让我求你么？”拾草的脸已是很愁了，仿佛，那如烟的往事，猛就把她裹住了。

玉音还是不要，嗓里话噎着，吐不来，里，早已是一片。

龙勇后，还跟着几辆警车，一看阵势，就知他要来的。果然，龙勇一句话便讲：“你们这是暴力扰执法，知不，这也是犯法。你们如果不想都跟着去公安局，那就让开，让执法人员先走，我留着，有啥话，跟我说！”

拾草说，沙湾村的偷，缘于赌，这赌，又缘于麻五。要不是麻五跟了葛人，要不是麻五跟葛人在镇上开了赌场，沙湾村，不该这样的。“千刀万剐的，一个老鼠害了一锅汤。”拾草骂。麻五跟玉虎是在内蒙落网的，拾草说，公安抓他们的时候，两个人还在赌桌上，看要把窑客们的钱诈光了，幸亏去了公安。玉音这才知，麻五跟玉虎所以掉转去内蒙，是瞅上了那儿的窑客。内蒙煤窑多，跑去挖煤的沙乡人也多。“抓了活该，枪毙了才好哩。”拾草愤愤，骂完，又怕玉音多心，忙说：“只是苦了你哥，他啥人不会跟，偏要跟麻五。”

玉音没想到，这就是娘送她的见面礼。当下，里便浸满了泪，心，痛得更是没法说。红柳几个一听苏这么骂，骇得全都变了脸。苏气玉音，还是上次住院的事，苏认定，是玉音害得她没跟县上要上钱，或者，她怀疑，玉音把钱私吞了，就想着给枣治病哩。要是县上给上一笔钱，玉虎那些赌债早就还了，哪还能让人家天天上门，哪还能得实二番再去贼？

“你姑姑，是个好人呀，当年若不是她，我爹，我爹怕早就没命了…”拾草说了一半，说不下去了，捂住鼻，生怕当着玉音的面，哭声儿。

拾草拦挡不住，箱里翻腾半天，摸一个纸信封：“这你拿着，我屋里的情景你也知，没多的，这是卖猪剩下的，五百，甭嫌少，治病帮不上，就给你姑姑买几好吃的吧。”说完，她自个儿里，先浸了泪。

“你个忘恩负义的，你个良心让狗吃了的，老娘屎一把一把把你拉扯大，你倒好，能挣钱了，心里倒只有她了。去啊，她是你亲娘，亲得很，去跟她过啊，跑来啥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