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家那种知书达理,端庄贤惠,高贵得让男人望一眼便永世珍爱的女子,不料中途便发现自己纯属枉费心机。女子们的叛逆大大超过他的想象,那种离经叛道的疯狂作为简直让他无地自容,甚至怀疑这几个孽种是不是他的血脉。终于有一天,黄风想通了,觉得世间万物总是这么轮回,女子们的堕落不怪世风,说到底还是上苍对黄氏家族的一种惩罚。他当年不也以同样的手段毁灭了自己的父亲吗?溯根究底,家门不幸已是老早的事,或许正是命定,犯不着伤神。
吃饭时黄风只是略略提了一下,说:“你家那破鸟男人还照旧?”
黄风说话一向是把人称作某鸟。在他眼里,满世界的人就跟鸟一样,呼啦啦来,呼啦啦去,整天叽叽喳喳,嘈嘈切切,却不知究竟为着什么。朗朗乾坤,人不过浮尘一粒,该来则来,当去则去,何苦跟鸟一样为夺食而奔命。命奔好了能咋?只不过变成一只稀罕鸟,让人囚在笼里,充其量玩物一个。奔不好又咋?就如这满树麻雀,整日叽叽喳喳,苦叫一世也是白搭。虽是如此,黄风还是把鸟分了几类,那词便跟着丰富起来。什么“烂鸟”“破鸟”“坏鸟”“挨刀鸟”“混鸟”等等,因人而异,决不乱用。比如二丫跟她男人,黄风一律称作“破鸟”大丫被称为“烂鸟”大丫男人却被冠之以“绝命鸟”其中含义连大丫都弄不明白。独独对黄丫儿,却是一直称作“小鸟”的,这一个“小”字,蕴含了他为父的无限爱意,间或还有隐隐的不死愿望。
“照旧。”二丫不敢抬头,生怕脸上的表情露出破绽,边扒拉饭边怯怯地吐出两字。
“那破鸟男人,早就该踹了。”一边的黄丫儿接过话,拧眉道。
“乱呔!”黄风眉头一锁“啪”一下将筷子摔碗上,两眼怒到黄丫儿脸上,随后带几分失望地说:“这话不是你能说的。”
黄丫儿吐了下舌头,表示知错,但随后忍不住又道:“干吗非要跟个男人才活?”说话中间窥了一眼黄风,吓得把后半句缩回肚子里去了。
三个人闷声吃饭,屋子里的气氛破坏着一家人吃饭的情绪,尤其二丫,嚼饭时牙都是轻轻的,生怕弄出响动,惹来一桌子骂。太闷了,黄丫儿先受不住,眉一扬道:“今儿我去保姆市场了,你们猜,谁家聘了我?”
文老先生一死,黄丫儿算是自动失业,只好自个跑着找事干。
“谁家?”二丫抬起头,细声问。
“车光辉家,想不到吧?”黄丫儿得意地一笑。
黄风心里“咯噔”一声,舒开的眉复又拧紧,绳索一般,忍不住问:“就是那个包工头子家?”
“嗯,一个月四百块,还管吃住。”
“有这么好的事?”二丫脸上羡羡的,都说车家用保姆条件极高,挑了长相挑性格,没想竟挑上了丫儿。
“合同都签了,没骗你们。”黄丫儿说着就要拿合同,被黄风止住了。黄风望着丫儿,慎重问:“凭啥?”
“我也不清楚,”丫儿嗫嚅道“去了好几个,后来车老板挑了我,他说…”
“说啥?”黄风紧问。
“说…说我是文老爷子家干了的。”
“噢——”黄风长吁一口气,心里越发糊涂,一个烂包工头子,竟敢学文老先生!
夜里,黄风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正在广场里听贤孝,猛听轰隆隆一片巨响,抬头望时见通天柱“轰”一声倒了,打天上落下来,山崩地裂般,四周的人顿作惊鸟散。尘土滚滚中,两只鹰飞出来,正是大风时掉到他家和文老先生家的那两只,鹰嘴大张,扑向四散的人…
醒来后顿觉这梦怪怪的,边回味边琢磨,正琢磨着就听见隔屋里二丫低低的泣啜声,中间还夹杂着丫儿的声音。
说是隔屋,其实只不过是一间大屋的中间拿三合板隔了道墙,又留出个小门。黄风睡大间,丫儿睡小间,夜里翻个身都听得清晰,别说是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