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常，这个时候，我经常可以听到孩闹睡觉的哭声，有时还有零星的狗叫声，或者来来去去的脚步声，或者骂爹日娘的吵架声，或者树上的音喇叭声，等等。但这天晚上，什么声音都没有，好像村里谁都知晓有个神秘的外乡人在我这里，都在屏声静气地偷听我们之间的谈话。所以，我更不想跟她谈什么，只想她尽快走。我走到门，有意要关门的样，她走：

难吃的就不是东西啦？我觉得这人有不对，问她是谁，她说是过路的。刚才我一直以为她是村里谁家的亲戚，既然不是这样的，只是个过路人，我想谁认识谁呢，凭什么我给你吃的？我丢下秤，对她说：

她说：“我找过了，是他们叫我来找你的。”

说着，我从柜台里走来，故意把跷脚走给她看：“你看，我自己都是个要靠人可怜活着的人，哪能可怜得起你啊。你走吧，村里谁都比我，你去找他们吧。”

“吃的？”我看看货架“我这里有生米，蕃芋，还有桃酥，你要什么？”

“什么都可以，”她说“我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想她肯定回答不上，又说：“他们都帮不了你，我就更帮不了你啦，你走吧，我这里的东西都要卖钱的。”

我心里想，她这不是在跟我“叫”吗？可我不打算行这个好。不是说我稀罕这蕃芋，也不是说我这人有多自私，没有同情心。如果说人都是没有同情心的，像我这样的人恐怕早已经饿死病死了。我是说，我本来就是在人的同情中活着的，起码的同情心是有的，只是对她，这个像鬼一样在黑夜里冒来的人，我缺乏应有的同情心。想想看确实奇怪，我开这爿小店已经二十几年，还从没遇到过一个外乡人半夜三更来敲我门的，还是个女的。她这样地现，又这样可怜兮兮的，我总觉得不正常，像个谋。我似乎一下想到了聊斋里的故事。再看她样，穿得面面的，还挎着时髦的军用挎包，哪像个叫的人？我这样想着，心变得很，几乎抹掉了脸上和嘴上的所有客气，对她说：

急煞地挤来，像有人在追她。我门看，左看，右看，外面什么动静没有。再回看她，已坐在柜台旁的板凳上，和都靠着墙，一副累得不得了的样。

她说：“大伯，你行行好，我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她指着秤盘里的蕃芋说：“这个也可以的。”

她地望着我，犹豫了一会，说：“我想要吃的。”

我看着她：“你没钱怎么来买东西？”

我说：“我这是要卖钱的。”

村里的人没有我不认得的，但这人我怎么也认不得，四十来岁的年纪，穿着格样的衣裳，前着一枚有铜板大的主席像章，发剪得短短的。应该说，人看起很周正，穿也好，只是脸上灰的，睛里一神光也没有，像在生病。听音，她不是村里人，也不是本地人。

屋里静悄悄的，外面也静悄悄的。

“时候不早了，我要睡觉了，你走人吧，大妹。”

我生气地说：“可这也不是你留的地方啊！”v她这才抬起，又喊我一声大伯，说：“我不是叫，我是个落难的人，大伯，你就行行好，同情同情我，等哪天我苦了，会报答你的。”

我走柜台，又问她：“你想买什么，蜡烛还是洋火？”

她不走。

说着，目光像着似的，从我的目光里，不由自主地转移到秤盘里的蕃芋上。

看来，她真是饥慌了，饥到骨里去了。我也是饥饿过的人，我知晓，人真正饿急时，睛是不听话的，只会跟着和的香气转，好像看一也能解饥似的。其实，看了以后，只会觉得更加饥饿。对自己饥饿的记忆，唤醒了我的同情心，我走过去，抓起秤杆，把秤盘里的蕃芋，都倒在了她边的板凳上。但是，我说的话并不好

她看着我：“我不要东西，只要吃的就行了。”

一般这时候要买的总是这些东西。

我抓了两把蕃芋丢在秤盘上，准备称个斤两，她却喊我不要称，说她没钱。

我问她落了什么难，她说：“这说来话长，你先给我东西吃吃再说行吗？”

“我没地方去。”她也不抬地说。

“我这里没吃的。”

“大妹，你找错人了。”

我问：“谁？他们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