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西下，庙里的鼓和唢呐又响起来。红悬崖隐重的山影中，黑龙的影模糊不清了。

我和刘晋藏不停地说着刀，刀。

我换了很认真的表情，说：“这里的方式，我只好杀了你。”“你还是个野蛮人。”“好好受一下这里的气氛，就知我说的不是假话。”走铁匠铺，那个早年风的铁匠围着一张围裙，壮硕的已经枯了，一粒粒脊骨像要破而。

我用力拉动风箱，幽蓝的火苗从炉中间升起来。我问：“平措师傅还在等儿吗？”他看看刘晋藏，笑了：“我还以为你给我带儿来了呢。”他从红炉里夹烧得通红的铁，那铁经过两三次锻打，已经有形状了。他拿着铁锤敲打起来，丁咣，丁咣！像是要打一把锄，接着，他把锤一偏，柔的铁块又被锻打成扁长的东西，那就是一把刀的形了。我朋友的目光给牢牢地拴在了正在成形的铁块上。铁匠手里的锤又改变了落，铁块又回复到刚炉时那什么都不是的样了。

村里，还是寻常景象。站在篱墙上，猪躺在圈里，姑娘们坐在桃树下面，铁匠铺里，丁丁咣咣，传来打铁的声响。这才是真实的生活，这才是真正的人生的景象。走到铁匠铺门时，回望望悬崖上那虬曲的黑矿脉，我说：“我们是中了什么邪了？”刘晋藏说：“回去，找个买主，把那些刀手算了。”“发了财可要请吃饭。”刘晋藏说这没有问题，他还要我答应让他给韩月买时装或者首饰，说跟她耍朋友时，穷，连件像样的东西都没有送过她。

我笑笑，觉得脸上肤发，嘴里还是说：“行啊，只要不是订婚戒指。”“要是呢？”他问，脸上是开玩笑的表情，又好像并不完全是。

铁匠把着我的手说：“小，我狼四方的时候，真的有过许多女人，也该有几个儿，他们怎么不来找我？”“你一定要为儿打了刀，才肯给别人打？”他生气了，说：“你小以为了城，就比别人聪明吗？”

他抬看我一，就像我从来没有离开过村，就像我们昨天刚刚分手一样，说：“小过来，帮我拉拉风箱。”风箱还是当年的那只，连暗红的樱桃木把也还是当年的，只不过已经磨得很细了，却比原来更加温光。风箱啪哒啪哒地响起来，铁匠历历可数的肋条下，两片肺叶牵动着，我差以为，那是由我的手拉动的，老笑了：“我知你小想的是什么，你不要可怜我。”他搓搓手，两只糙的手发沙沙的响声“我这副板还要活些时候呢。”铁匠不是本村人。在过去，也就是几十年前，手艺人从来就不会待在一个地方。他到这个村时，共产党也到了。共产党为每个人都安排一个固定的地方。铁匠就留在了这个村。也就是从那一天起，他就不再是专业的铁匠了。过去，手艺人四动，除了他们有一颗狼的心，还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找到足够的工作。平措没有生疏铁匠手艺，又学会了所有的农活，成了孩们最喜的人。我也是这些孩中的一个。他没有家，却宣称自己有许多孩，他找我舅舅用藏文，找村小老师用汉文写了不少信给不同地方的女人，信里都是一个内容，告诉这些女人，要是生下了他的儿，就在什么地方来见他。他要为这些儿每人打一把佩刀。许多年过去了，没有一个儿来看他，他也没有打过一把真正的男人的佩刀。他打的刀都是用来砍柴、割草、切菜，没有一把像模像样的男人的佩刀。他说还要活些时候，我想，他是还没有死心，还在等儿来找他。

这天，我们都醉了。

刘晋藏吁一长气：“平措师傅不是要打一把刀吗，怎么不打了？”铁匠气咻咻地说：“我都不知自己要什么，你怎么能知？”刘晋藏里闪了狂的神情，说：“我有好多最漂亮的刀，你给我再打一把，我得到你的刀。”铁匠却转脸对我说：“你的朋友很有意思。封炉吧。”我像小时候一样，替他了差事，脸上还带着受若惊的表情。锁好铺门，他说，有人送了他一坛新酿的酒。我知，这就是寂寞的老铁匠的邀请了。老铁匠还从别人家里讨来一些新鲜的蜂。

下了山，两人坐在潭边气，刘晋藏说：“这一切跟刀有什么关系？”“是啊，跟我们想知的事有什么关系？”“你他妈是不是真正说了那个字。”“日他妈现在心还有被划破了又没有见血的觉。”刘晋藏把一段枯枝投里，圆形的涟漪一圈圈开，里的天空摇晃起来，里倒立着的悬崖也晃动起来。在里，悬崖上的黑矿脉也是向下的，一动起来，就真的是一条龙了，，就冲着我们，张嘴的地方，让人看到了很幽的咙，恍然间，龙大张着嘴对着更加幽的潭底叫了一声。它是冲着底叫的，但隆隆的响声却来自我们背后的天空。抬看天，只听见从崖的小庙里传来了冬冬的鼓声和凄厉的唢呐声。我们都没有问对方是否听见了龙，我跟他都不是要把自己得十分的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