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来激地看了她一，接着说："我一个猛扎下去，手碰到了大柳树，我扶着树沿着树摸下去，碰到了一只小手。我的气已经吐完了，浮上来了一，再扎下去，就把他拖上来了。拖不动，他手抱着树，抱得死。"

他便不再吱声。

鲍彦山又想了一会儿："我和他娘打小就对他说：见了人要说话，要招呼，比你年长的人，万不可不理会。比你小的呢，要让着，这才是好孩。咱这庄上哩，自古是讲究仁义，一家有事大家帮，方圆几十里都知。这孩，就是受了这个影响。"

"那天，是你下去捞上了鲍仁平，是吗？"那男的问。

"你是怎么摸到他的呢？"那男的问。

这文章激动了许多人的心，有人给鲍庄小学写信。有人给捞渣他大他娘写信，也有人给小鲍庄全乡亲写信。清明那天鲍庄小学全师生，来给捞渣扫墓。照此地规矩，在坟上压了块土坷垃。然后献上一只圈，用野野草扎的。五颜六的，在光下，灿烂得很。

"没有，他没照过照片。"

过了两个月，收毕麦。小鲍庄又来了一辆吉普车，下了三个人。一个是县文化馆的老王，一个是个小妞，穿着连衣裙，另一个是个男的，有四十来岁。他们一起步了鲍彦山的家。这是从省里来的省报记者。省里决定，要大力宣传捞渣。

"鲍仁平生前最尊敬的是哪一位英雄人？"那女的问。

"哦。"那男的好象了一气。

"哦。"那男的吐了一气，那女的不停地往本上记。

那女的便在笔记本上刷刷地记了一阵，又问："他这样，是受了谁的影响呢？"

"全烧了。"鲍彦山说："此地的规矩，少年鬼的东西不留家，统统烧的烧，埋的埋。"

文章里还提了许多人，比如组织救人的村长，捞起捞渣的拾来，他们都让文化或别的读过书的孩念了好几遍。

三十八

拾来正烧锅。见有省里的来找，二婶便推起拾来，自己烧了。拾来就着烟，和省里的说话。

"提你了，你是捞渣的大嘛！"

那男的开了："鲍仁平生前用过的书包，能让我们看看吗？"

"我闭着一个猛扎下去，"他正说着，二婶端来了几碗茶，一人一碗，也给拾来端了一碗，拾来赶去接。

了自己的劳动。他确确实实地认可了，这是老胡的文章，也是他鲍仁文的文章。他的文章终于用铅字印来了，他的名字，终于用铅字印来了。这铅字，便是一认可，一肯定。他的名字不再是无足轻重的。他的存在象是更加确定，更加切实了。如果说他原本对自己是否存在还有一些怀疑，一些犹豫，一些不敢肯定，那么这会儿，是完完全全放心了。

"提我啥，怪没趣儿的。"

"这孩命苦，没吃过一餐好茶饭。"鲍彦山圈又红了，指指屋里的粮囤，"能吃饱了，他又不在了。"他哽咽起来，再也说不下去。

"提我了？"

"他有没有照片呢？"他又问。

那女的又在笔记本上刷刷地记了一阵。又抬问："他照顾鲍五爷，是不是学校安排的任务？"

鲍彦山比上回镇定多了，握过手，请客人坐下。然后把捞渣牺牲的前后经过讲了一遍。不免要伤心，掉泪。

二婶让开了，放在案板上："别着了。"

鲍彦山站在门，目送他们走去，心里凄然地想：捞渣这孩，活着虽不咋的。可死了，有这么些人来问他，也算是有了福份。心下不觉安了一些。

"不是。他就是对鲍五爷好。他俩有缘份呢！说实在的，鲍五爷也对他好，两好才能合一好呢！"鲍彦山说。

"大家都下了，有的捞上来烂鞋壳，有的捞上来烂棉。最后，我才把捞渣捞上来。"拾来诚实地说。

"你是捞渣的大嘛！"

"鲍彦山有不大明白，可究竟不好意思叫人再三的解释。"便，想了一会儿说："捞渣对大人孩都很尊敬的，见了老人总问好：吃过了吗？和小孩儿呢，从不打架磨牙。"

"我们再去找拾来同志谈谈。"他们站起来，告辞了。

文化把这文章念给他大他娘听，不料他大他娘脸上却淡淡的，好象在听一个别人家的故事似的。那些激动人心的话，对他大他娘作用不大似的。文章里的捞渣，离他们象是远了，生分了。只是当文章提到鲍彦山的名字时，鲍彦山抬起问了一声：

他倚着门站着，好象听见一阵货郎鼓的响："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展目望望，前边村上，走着一个挑货郎挑的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