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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变(2/3)

在上海,到馆里去吃餐饭是件大事,有名饭馆早就让人家结婚喜宴包走了,有的一年前已经下定,普通的,晚去一步也挤不去。“上昆”诸人带我到一家叫乔家栅的饭馆去,果然吃了闭门羹,他们提议:“那么我们去‘越友餐厅’吧。”我一听,不禁怦然心,暗想:“这下好了,请客请到自己家里去了!”天下的事真是无巧不成书,坏小说写不通就用巧合来搪,而真正的人生再巧的事,也可能发生的。我少年时,曾在上海住了三年多,从一九四五到一九四八,一共住过三个家。刚到上海,我跟兄姊他们住在虹路,那时候堂哥表哥通通住在一起,十几二十个小孩,好不闹,吃饭要敲锣的。后来因为我生肺病,怕传染,便搬到沪西郊区虹桥路去,一个人住了两年;病愈后,考上了南洋模范小学,才又回到市区来,住在法租界毕勋路(现汾路)一五○号里,在那儿住了半年,最后离开上海。这次重回上海,我去寻找从前旧居,三个家都找到了,连号码都没有改。多路变成了海军医院的一分,为小儿科病房,因为是军事机构,不能随便参观,需要特别申请,才能内。从前那些卧房里都是些小病人,满地爬,我隔着玻璃窗向他们招手,那些孩也朝我笑嘻嘻的举手挥摆,十分可。房的外表红砖灰倒没有改变,只是两扇铁门却锈得快穿了。骑楼下面有一张乒乓球桌,我敢断定一定是四十年前我们打球的那一张,那是一张十分笨重扎实的旧式球桌,虽然破旧不堪,架势还在那里。那时我们人多,经常分两队比赛,番上阵,喊杀连天,我们有一个堂哥,年纪最大,球艺不,每打必输,到今天我们还

过文革这场文化大浩劫之后,中国最致的艺术居然还能幸存!而“上昆”成员的卓越表演又是证明昆曲这致文化薪传的可能。昆曲一直为人批评曲和寡,我看不是的,我觉得二十世纪中国人的气质倒是变得实在太糙了,须得昆曲这致文化来陶冶教化一番。

那晚看了《长生殿》,意犹未尽,隔了两日,我又亲自到上海昆剧院去,向“上昆”几位专家请教,并且提了一些想。那天下午参加座谈的除了几位主要演员之外,编剧唐葆华,导演沈斌,编曲顾兆琳等也席。我们首先谈到编剧,《长生殿》演本是据洪的《长生殿传奇》改编的,洪撰《长生殿》历时十余载,三易其稿,与孔尚任的《桃扇》一时瑜亮,是清初传奇的一双瑰宝。但洪本人为了《长生殿》却惹祸来,康熙二十八年演此剧,适在佟皇后丧葬期间,犯了禁忌,洪连个监生也丢掉了,当时有人作诗:“可怜一曲长生殿,断送功名到白。”中国人演戏贾祸倒也不始自今日。明清的传奇,最大的病就是太冗长,洪的《长生殿》长达五十,演完据说要三天三夜。这次的演本缩成了八:《定情》、《禊游》、《絮阁》、《密誓》、《惊变》、《埋玉》、《骂贼》、《雨梦》,共三小时,删去了历史背景的枝节而突明皇贵妃的情悲剧,这是聪明的法。洪的《长生殿》继承白居易《长恨歌》、白朴《梧桐雨》的传统,对明皇贵妃的情持同情态度,基本上是“以儿女之情,寄兴亡之”的历史剧。演本“儿女之情”照顾到了“兴亡之”似有不足。原因是第七《骂贼》到第八《雨梦》,中间似乎漏了一环,雷海青骂完安禄山,上接到唐明皇游月,天宝之后的历史沧桑没有代;而原来洪的《长生殿》中第三十八《弹词》是折重戏,由老伶工李中把天宝盛衰从唱到尾,词意悲凉慷慨,激楚辛酸,是洪《长生殿》中的扛鼎之作,与孔尚任《桃扇》中《余韵》的《哀江南》有异曲同工之妙:“俺曾见金陵玉殿莺啼晓,秦淮开早,谁知容易冰消。看他起朱楼,看他宴宾客,看他楼塌了。”《弹词》大概是得自杜甫《江南逢李年》一诗的启发“岐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正是江南好风景,落时节又逢君。”这是杜诗中天宝兴衰写得极沉痛的一首,虽然杜甫写来举重若轻,浑然无迹。杜诗中的“江南”是指潭州(今湖南长沙),而洪却把李年移到了金陵(南京),其中显然有重大寓意。洪没落世家,世第二年(一六四五)明朝便灭亡了。洪一生事业不得意,于异族统治之下,父亲差被充军,亡国之恨,隐隐作痛。金陵是南明首都,太祖陵墓的所在。明孝陵向为明朝遗老视作故国象征,顾亭林每年都去朝拜一次。《弹词》中的亡国之恨,其实也就是洪借他人酒杯浇中块垒,表现得异常沉,分外人。我建议把《弹词》一到《骂贼》及《雨梦》之间,或者脆取代《骂贼》,这样既可加“兴亡之”而“天宝盛衰”又有了一个完整的代。这,当然都只是我为观众的一看法,不过“上昆”的几位专家倒烈讨论起来,大家谈得颇为投契,不觉日已西斜,而我论曲的兴致却有增无已,于是我提议,由我个小东,大家到饭馆里去,继续煮酒论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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