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常常是众人齐一方，七嘴八与呆对手。呆也不忙，反倒促众人快走，因为师傅多了，常为一步棋如何走自家争吵起来。就这样，在一呆可以连杀上一天。后来有那观棋的人发觉钱包丢了，闹嚷起来。慢慢有几个有心计的人暗中观察，看见有人掏包，也不响，之后见那人晚上来邀呆走，就发一声喊，将扒手与呆一齐绑了，由造反队审。呆糊糊涂涂，只说别人常给他钱，大约是可怜他，也不知钱如何来，自己只是喜下棋。审主看他呆像，就命人押了回来，一时各校传为逸事。后来听说呆认为外省路棋手手不多，不能长，就托人找城里名手近战。有个同学就带他去见自己的父亲，据说是国内名手。名手见了呆，也不多说，只摆一副据说是宋时留下的残局，要呆走。呆看了半晌，一五一十来，替古人赢了。名手很惊讶，要收呆为徒。不料呆却问：这残局你可走通了？名手没反应过来，就说：还未通。呆说：那我为什么要你的徒弟？

可大家说呆确实去串连了，因为老下棋，被人瞄中，就同他各走，常常送他一儿钱，他也不问，只是收下。后来才知，每到一，呆必要挤地看下棋。看上一盘，必要把输家挤开，与赢家杀一盘。初时大家见他其貌不扬，不与他下。他执意要杀，于是就杀。几步下来，对方了小汗，嘴却不。呆也不说话，只是手极快，像是连想都不想。待到对方终于闭了嘴，连一圈儿观棋的人也要慢慢思索棋路而不再支招儿的时候，与呆同行的人就开始摸包儿。大家正看得张，哪里想到钱包已经易主？待三盘下来，众人都摸。这时呆倒成了棋主，连问可有谁还要杀？有那不服的，就坐下来杀，最后仍是无一盘得利。

这时我旁边的人也明白对手是王一生，连说不下了。王一生便很沮丧。我说：你妹妹来送你，你也不知和家里人说说话儿，倒拉着我下棋！王一生看着我说：你哪儿知我们这些人是怎么回事儿？你们这些人好日过惯了，世上不明白的事儿多着呢！你家父母大约是舍不得你走了？我怔了怔，看着手说：哪儿来父母，都死球了。我的同学就添油加醋地叙了我一番，我有些不耐烦，说：我家死人，你倒有了故事了。王一生想了想，对我说：那你这两年靠什么活着？我说：混一天算一天。王一生就看定了我问：怎么混？我不答。

名手只好请呆开路，事后对自己的儿说：你这同学倨傲不逊，棋品连着人品，照这样下去，棋品必劣。又举了一些最新指示，说若能好好学习，棋锋必健。后来呆认识了一个捡烂纸的老儿，被老儿连杀三天而仅赢一盘。呆就执意要替老儿去撕大字报纸，不要老儿劳动。不料有一天撕了某造反团刚贴的檄文，被人拿获，又被这造反团栽诬于对立派，说对方施谋，诡计，必讨之，而且是可忍，孰不可忍！对立派又使人偷呆，用了呆的名义，对先前的造反团反戈一击。一时呆的大名王一生贴得满街都是，许多外省来取经的革命战士许久才明白王一生原来是个棋呆，就有人请了去外省会一些江湖名手。手之后，各有胜负，不过呆的棋据说是越下越了。只可惜全国忙于革命，否则呆不知会有什么造就。

就是王一生，可不知王一生就是他。说着，就仔细看着这个瘦的学生。王一生勉笑一笑，只看着棋盘。

王一生简直大名鼎鼎。我们学校与旁边几个中学常常有学生之间的象棋厮杀，后来拚几个手。几个手之间常摆擂台，渐渐地，几乎每次冠军就都是王一生了。我因为不喜象棋，也就不去关心什么象棋冠军，但王一生的大名，却常被班上几个棋篓供在嘴上，我也就对其事迹略闻一二，知王一生外号棋呆，棋下得神不用说，而且在他们学校那一年级里数理成绩总是前数名。我想棋下得好而且有个数学脑，这很合情理，可我又不信人们说的那些王一生的呆事，觉得不过是大家寻逸闻鄙事，以快言论罢了。后来运动起来，忽然有一天大家传说棋呆在串连时犯了事儿，被人押回学校了。我对棋呆能去串连表示怀疑，因为以前大家对他的描述说明他不可能解决串连时的吃喝问题。

呆了一会儿，王一生叹一声，说：混可不易。一天不吃饭，棋路都。不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