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产队就在大山脚下，从站的地方望上去，森森的林似乎要压下来，月光下只觉得如同鬼魅。我问：“这是原始森林吗？”肖疙瘩望望我，说：“不屙？”我说：“看看。这森林很古老吗？”肖疙瘩忽然很警觉的样，听了一下，说：“麂。”我这时才觉到远远有短促的叫声，于是有些张，就问：“有老虎吗？肖疙瘩用手在肚上勾一勾，说：“虎？不有的。有熊，有豹，有野猪，有野。”我说：“有蛇吗？”肖疙瘩不再听那叫声，蹲下了，说：“蛇？多得很。有野，有竹鼠，有鹿，有麝猫。多得很。”我说：“啊，这么多动，打来吃嘛。”肖疙瘩又站起来，回望望远场上的火光，竟叹了一气，说：“快不有了，快不有了。”我奇怪了，闾：“为什么呢？”肖疙瘩不看我，搓一搓手，问：“他们唱哪样？”我这时听远火堆那里传来女知青的重唱。几句过后，就对肖疙瘩说：“这是唱我们划船，就是在上划小船。”肖疙瘩说：“捉鱼么？”我笑了，说：“不捉鱼，玩儿。”肖疙瘩忽然在月光下看定了我，问：“你们是接到命令到这里砍树么？”我思索了一下，说：“不。是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建设祖国，保卫祖国，改变一穷二白。”肖疙瘩说：“那为哪样要砍树呢？”我们在来的时候大约知了要的活计，我于是说：“把没用的树砍掉，上有用的树。树好砍吗？”肖疙瘩低了，说：“树又不会躲哪个。”向前走了几步，哗哗撒了一泡，问我：“不屙？”我摇摇，随他走回去：营火晚会行到很晚，气降下来，柴也只剩下红炭，大家才去睡觉。夜里有人翻，竹床便狼一样，大家时时醒来，断断续续闹了一夜。

肖疙瘩望望我，说：“屙？”我，肖疙瘩就站起来在我前面走。望着他小小的影，真搞不清怎么会是他劈了一大堆柴并且升起一大堆火。正想着，就到了生产队尽。肖疙瘩指一指一栋小草房，说：“左首。”我哪里有？就站住脚向山上望去。

火越来越大。有火星不断歪曲着升上去，气灼得人脸，又将对面的脸晃得陌生。大家望着，都有些异样。李立站起来，说：“战斗的生活就要开始了，唱起歌来迎接它吧。”我突然觉得，走了这么久的路来到这里，绝不是在学校时的下乡劳动，但来临的生活是什么也不知。大火令我生无限的幻想与神秘，我不禁站起来想在月光下走开，看看这个生产队的范围。

大家以为我站起来是要唱歌，都望着我。我忽然明白了，窘迫中想了一个理由：“厕所在哪儿？”大家哄笑起来。支书指了一个地方，我就真的走过去，经过肖疙瘩边。

吃完了饭，有表的知青说还不到八，屋里又只有小油灯，不如在场里坐坐。李立就提议来个营火晚会。支书说柴火有的是，于是喊肖疙瘩。肖疙瘩远远跑来，知了，就去拖一个极大的树来，用一个斧劈。李立要过斧来说自己劈。第一斧偏了，削下一块，飞多远。李立吐了唾沫在手心，了斧柄抡起来。“嗨”的一声劈下去。那斧正砍中一个权，却怎么也不来。大家都拥上来要显显手。斧却像生就的，树晃得动，就是不下来。正忙着，肖疙瘩过来，一脚踏住树，一手落在斧柄上，斧就乖乖地斜松下来。肖疙瘩将斧拿在手里，并不抡，像切豆腐一样，不一会儿，树就分成几条。大家看时，木质原来是扭着的。有知青指这是庖丁解，另有人就说解这木，劲小的庖丁怕不行。肖疙瘩又用手去掰分开的柴，山沟里劈劈啪啪地就像放爆竹。有掰不动的，肖疙瘩就住一在地上摔断。一个丈长的弯树，不一刻就架成一堆。李立去屋里寻纸来引。肖疙瘩却摸火柴，蹲下，划着，伸到柴堆里去。初时只有一寸的火苗，后来就像有风，蹿成一尺。待李立寻来纸，柴已燃得劈啪作响。大家都很兴，一个人便去拨火。不料一动，柴就塌下来，火

人与孩们都很兴，问：“城里不吃辣么？”女知青们问：“以后都这么辣吗？”支书说：“狗目的！”于是讨了一副筷，夹菜吃嘴里，嚼嚼，看看月亮，说：“不辣嘛。”女知青们半哭着说：“还不辣？”大家于是只吃饭，菜满满地剩着。吃完了，来人将菜端走。孩们都着脚说：“明早有得吃了！”知青们这才觉菜里原来有荤腥。

支书说：“肖疙瘩，莫要忘记明天多四十个人吃饭。”肖疙瘩不说话，不远不近地蹲到场边一个土坡上，火照不到他，只月光勾他小小的一圈。

我说：“老肖，来，一起坐。”肖疙瘩有些不好意思，说：“你们耍。”那声音形容不，因为他不再说话，只慢慢走开，我竟觉得他没有说过那三个字。

看要灭，女知青们一迭声地埋怨。肖疙瘩仍不说话，用一长柴伸去轻轻一挑，火又蹿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