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查一个字，借一下字典，就在这里用。”老陈问：“你不是有了一本字典吗？”我说：“咳，今天和王福打赌，我跟他赌字典，字典先放在公证人那里了。”老陈笑一笑，说：“你总脱不了队上的习气，跟学生打什么赌？虽说不讲什么师尊严，可还要降得住学生。你若输了，学生可就不住了。”我说：“我绝不会输。”老陈问：“为什么呢？”我说：“王福说他能今天写一篇明天劳动的作文，你说他能赢吗？我扳了他们这么多日老老实实写作文的病，他倒更来虚的了。王福是极用功的学生，可再用功也编不来明天的事儿，你等着看我赢吧。”老陈呆了许久，轻轻敲一敲桌，不看我，说：“你还是要注意一下。学校里没什么，反正就是教学生嘛。可不知总场怎么知你不教课本的事。我倒觉得抓一抓基础还是好的，可你还是不要太离谱，啊？”我说：“学生们也没机会念中，更说不上上大学了。回到队里，什么事情都能写清楚，也不枉学校一场。情况明摆着的，学什么不学什么，有用就行。要不然，真应了那句话，越多越没用。”老陈叹了一气，不说什么。

我呆了，看看王福，看看王七桶。王七桶停了怪笑，仍旧去砍枝杈。学生们看着百多长竹，又看看我。我说：“好。王福。”却心里明白过来，不知怎么对王福表示。

我查了字典，笑话着自己的记，辞了老陈回去。月亮晚晚地来，黄黄的半隐在山，明而不亮，我望了望，忽然疑惑起来：王福是个极认真的学生，今天为什么这么决呢？于是隐隐有一预，好像有什么不妙。又想一想，怎么会呢？回去躺在床上时，终于还是认为我肯定不会输，反而觉得赢得太容易了。

我想了很久，说：“抄吧。”

走了近一个钟，到了三队。大约队上的人已经工，见不到什么人，冷冷清清。我远远看到山沟的上立着一个短衣的孩，想必是王福无疑。那孩望见我们，慢慢地弯下腰，抬起一长竹，放在肩上，一晃一晃地过来。我看清确是王福，正要喊，却见王福将肩一斜，长竹落在地下，我这才发现路旁草里已有几十长竹，都杯细。大家走近了，问：“王福，给家里扛料吗？”王福笑嘻嘻地看着我，说：“我赢了。”我说：“还没开始呢，怎么你就赢了？”王福了一把脸上的，发地贴在上，衣无一于，也都地贴在上，颜很。王福说：“走，我带你们沟，大家个见证。”大家互相望望，奇怪起来。我一下张了，四面望望，迟疑着与学生们一路去。

我立刻认了，那人是王七桶。王七桶极慢地笑容，抹一抹脸，一脸的顺起来。我走上前去说：“老王，搞什么名堂？”王七桶怪声笑着，向我，又指指坡上的长竹，打了一圈的手势，伸一伸拇指。王福走到前面，笑眯眯地说：“我和我爹，昨天晚上八开始上山砍料，砍够了二百三十棵，抬去几十棵，就去写作文，半夜以前写好，现在在家里放着，有知青作证。”王福看一看班长，说：“你公证吧。字典，”王福忽然羞涩起来，声音低下去，有些颤“我赢了。”

第二天一早，我起来吃了早饭，提了刀，集合了其他队来的学生，向三队走去。在山路上走，很大。学生们都赤着脚，沾了，于是拍响声，好像是一队鼓掌而行的队伍。大家都很兴，说王福真傻，一致要证明，不让他把老师的字典骗了去。

王福看着班长。班长望望我，慢慢从挎包里取一个纸包，走过去，递到王福手上。王福看看我，我叹了一气，说：“王福，这字典是我送你的，不是你赢的。”王福急了；说：“我把作文拿来。”我说：“不消了。我们说好是你昨天写今天的劳动，你虽然作文是昨天写的，但劳动也是昨天的。记录一件事，永远在事后，这个理是扳不动的。你是极认真的孩，并且为班上了这么多事，我就把字典送给你吧。”学生们都不说话，王福慢慢把纸包打开，字典来，方方的一块。忽然王福极快地将纸包包好，一下到班长手里，抬望我，说：“我输了。我不要。我要——我要把字典抄下来。每天抄，五万字，一天抄一百，五百天。我们抄书，抄了八年呢。”

山中气漫延开，渐渐升成为云雾。太白白地现一个圆圈，在雾中走着。林中的在叶上聚合，滴落下来，星星，多了，如在下雨。忽然，只见一面山坡上散地倒着百多棵长竹，一个人在用刀清理枝杈，手起刀落。声音在山谷中钝钝地响来响去。大家走近了，慢慢站住。那人停下刀，回转，极凶恶的一张脸，目光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