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扛着一把白的破椅回家时，又想起我那辆火鸟牌赛车来。那辆车是我从公司的拍卖场买来的，买的时候崭新，而且便宜的叫人难以置信。后来我又把它开回公司的拍卖场，这叫我对因果报应之说很兴趣了，因为我知，这辆崭新的车还会以便宜到令人难以置信的价格卖掉。假如一个人死了，他生前穿的衣服也只能很便宜地卖掉，尤其是他断气时穿的那一件。所以到公司的拍卖场去买东西，不仅是贪小便宜，而且格里还要有些邪恶的品。我在车里留了一盘录音，告诉在我之后那个贪小便宜的家伙这些事，并且预言他也会被重新安置。这是因为敢贪这小便宜的人胆都大，而胆大的人早晚都要被安置。没了这辆车，到哪里都要走路，实在不习惯，除此之外，我还穿了不合脚的鞋，这更加重了我的痛苦。扒了半天的垃圾，我上的白衬衣也变成灰的了。

我说过，在被重新安置之前，有一阵我总得到公司里去。那时候我和往常一样，开了一辆红的火鸟牌赛车，但我那阵总穿一黑西服，好像家里死了人，这可和往常不一样。最后一是公司要求的，他们还要求我们在前佩个大大的红D字。这一叫人想起了霍桑的《红字》，公司的人也知，所以笑着解释说：诸位，这纯属偶合。他们提供好的红字，底下还有不胶，一粘就能粘上。我还发现这胶留下的污渍用手一搓就掉，不污衣服，当时以为公司在为我们着想，后来发现不是的。在重新安置那一天，坐上送人的车之前，送我的人上下打量了我几，说：把衣服脱下来。他看我目瞪呆，就一步解释说：你跟公司定的合同里有一条，重新安置以后，你原有的一切财产归公司所有——还记得吧？我这才恍然大悟：衣服也算？他说：废话！这么好的衣服，怎么能不算？照他的原定方针，就要把我扒得只剩一条短。说了好半天，才把长和衬衣保住了，至于我现在穿的这双厚底鞋，是用一双鳄鱼的轻便鞋和送人的家伙换的。那些家伙都是从贫困地区雇来的农民工，

我就这么一瘸一拐地扛着椅走回家来，发现那张破床垫上坐了一个女人，梳着时髦的短发，大约二十四五岁，长得也很时髦——也就是说，虽然细胳膊细，但是小上肌很发达，看来是练过——但是穿得糟糟。上是件碎玻璃式的府绸衬衫，下是条满是油渍的呢裙，脚下是一双带的厚底鞋，四边都磨起了。她看到我回来，就拿一张窄行打印纸来，问这里是不是407。我把椅放下来，坐在上面说：把这破纸条扔了吧，现在没有用了。而且我还对她：你原该穿件旧衣服的，现在天凉啊。

M重新安置后的第一个夜晚在407室度过。这房的玻璃破了不少，其中一些用三合板、厚纸板堵上了，还有不少是敞开的，张着碎玻璃的大嘴。这房和408是一样的，在那个大房间的地上放了一个旧床垫，还有一个旧冰箱，有一盏电灯挂在空中，但是不亮。奇怪的是，打开冰箱的门，里面的灯却是亮的。他借着冰箱里的灯光检查了这间房，看到了满地的碎玻璃。当然，冰箱里除了霉斑、一个烂得像泡屎的苹果之外，什么都没有了。后来他就在那个床垫上睡了一夜，觉到了床垫里的每一弹簧。凌晨时分他爬了起来，就着晨光在气片上找到了一盒火柴，一连了三支烟，还看到一只老鼠从房中间跑过去了。后来他就门去，想到附近拣垃圾——另一个说法是别人废弃的东西——来装这间房。但是在这片破旧、快被拆除的楼房附近，想拣什么还真不容易——除了烂纸、塑料袋，偶而也能见到木制品，但是木已经糟朽掉了。

我该、或者我关心的问题。

2

还有一个问题，我们这些人可不可以互相联系，以便彼此有个照应？公司的人说：绝对不可以。我们之间不能横向串连，也许公司会安排我们彼此认识，除此之外，一切联系都不可以有。这些问题都明确了以后，我就开始想像，在公司给我安排的新家里有什么。我怎么也没想到会有一个半老不老的婆，还有一对双胞胎。还有这么辛辣的味。在昏黄的灯光下，我四张望，看到这座旧砖楼满是裂，还有一只大到不得了的蟑螂爬在房上。我必须吃我不吃的羊萝卜汤，还要在这间哄哄的屋里和那个小个女人——这是那一间半一的房，除了这个大房间，还有一间小得像块豆腐。那个小个女人脸上满是皱纹，额正上方有一络白发——这些事情我都不喜，很不幸的是，它们没有发生后来那个女人看了我拿的那张窄行打印纸，发现我该去407，而这里是408，就把我撵到隔去了。那间房敞着门，满地尘土和碎纸片。我不必吃不喜的羊炖萝卜了，这是个好消息。坏消息是什么可吃的都没有，连晚饭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