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征粮队。其实不然，那帮人最是温文尔雅。假如在座的有女孩，就都不说话。开饭时如果我没有吃，他们就不吃。女同学没有吃，男人就不吃。有一个当兵的没有吃，就不吃。除此之外，他们中间每个人都用卫生手纸，从来不屙野屎。所以他们不像一支武斗队伍，倒像一伙英国绅士。我对这些人十分喜，而且我对他们的喜决不随时间而改变。但是后来这伙人在整个学校里又是最倒霉，因为到了文化革命后期算总账的时候，发现这个微不足的小派别打死的人最多，毁坏东西最厉害。所以他们的就被抓去住监狱，而且他们全都被送到乡下去，没有一个人留到了城里。这就意味着他们全都要到没有电的地方生活，每日三餐都将成大问题。这说明凡是我喜的人都会倒霉，凡我喜的品质都不是好品质。

所谓被的事情是这样的：早上起来时，觉到自己内里有一堆凡士林似的东西，粘乎乎的和粘在一起，好像一自行车轴粘上了黄油。然后就开始迷迷糊糊，想起梦见过女孩的房和。但是房和怎么会这引这些东西还是不明白。这状态我不喜。

现在该说说我爬炉的事是怎么结束的。到十三岁那一年，我终于爬过了那个炉筒，到了土炉里。那里面还是什么都没有。除了一个砖堆，砖堆边上有一领草席，草席边上还有个用过的避，好像一节鱼鳔。里面盛了些胶冻似的东西。虽然当时不能准确指那是什么，但也能猜到一些。那里面的东西叫我联想起六岁时在伤里看到的自己的本质——一个被。从那时开始，我的人生观就真正悲观起来了。从那一天开始，中了天大的负彩，我也不会产生想中正彩的狂想。

有关哲学，现在我是这样想的：它有好多问题，本论的问题，认识论的问题，等等。但是对于中国人来说，只有一个问题最重要，就是世界上有没有所谓神奇的诀窍——买六合彩的诀窍，炼金丹的诀窍，离地飞行的诀窍和跑步人间天堂的诀窍。假如你说没有，那我怎么会相信它有呢？假如你说有，我怎么看不到呢？但是自从我爬过了那个炉筒之后，就再也不信有什么诀窍。我和别人一样，得我恨的人，挣钱吃饭，成家立业，养家活；总而言之，除非有奇迹发生，苦多乐少，而奇迹却总是不发生。我竭尽心力，没找到一丁神奇。这个世界上只有负彩，没有正彩。我说我是个悲观论者，就是指这想法而言。

现在我想起拿起笔刀枪，怎么也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打仗。要说是为了主义，或者思想，都不大充分。如果说他们像我一样，为了寻找神奇而打仗，恐怕也不大对——打仗是我十五岁时的游戏，他们可不是十五岁。可能有一些是为了主义，有一些是为了思想，有一些想要寻找神奇，各各样的动机都混在一起，就如一个人酒醉后呕的东西，糟糟的一团。你搞不清拿起笔刀枪打仗的动机，正如你不能从醉汉的呕吐里看他吃了些什么。

有关被和我后来的事，我都没有告诉＊有关被和我后来的事，我都没有告诉X海鹰。后者是因为我没有预见未来的本领，前者是因为我觉得对女孩说这些事不应该。后来她对我说：你真脏！现在她是毡的老婆，不知她嫌不嫌毡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