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金山银山比不上咱们的狗娃山。”这是大掌柜活着的时候经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话。我懂得他说这话的意思就是狗娃山好得很,没有别的山tou比得上我们的狗娃山,我当然不会傻到相信他这zhong话。世上比狗娃山好的地方多得很,大掌柜ying要一口咬定说狗娃山最好,我猜想他不是脑子有问题就是真的没见过比狗娃山更好的地方。然而,当我们阔别狗娃山一年又六个月,再次重上狗娃山的时候,我突然产生了趴在地上,抱着狗娃山的山石、草木亲吻它们、爱抚它们的强烈冲动。我突然信服了大掌柜的话:“金山银山不如咱们的狗娃山!”对我来说,应该承认,狗娃山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去chu1。因为,从今往后,我就是狗娃山的主人,主人的感觉好极了。
狗娃山chang得像极了一只狗,一只趴卧在地上的狗,一只跟山一样庞大的狗。如果把狗娃山当成一只狗来说明我们住所的位置,那就很容易说明白:我们的窑dong都建在狗额tou下面相当于眼睛的bu位,窑dong前面平坦的场子就是狗的面颊。被保安团毁坏的窑dong修葺一新,另外还开凿了几孔新窑dong,其中有两孔窑dong格外大,里外tao间,我占了一孔,里间是卧室,外间是客厅。另一孔zuo了我们的库房。zuo这zhongtao间窑dong的时候,要先挖两孔并排的窑dong,然后将两孔窑dong的隔墙打通,再把另一孔准备用来当里间屋的窑dong的dong口封死,只留下窗hu,于是一个tao间窑dong就建成了。我把从李冬青家里弄来的那幅下山虎挂在了tao窑的外间,窑dong顿时有了几分威风。
每孔窑dong的门窗都是新装的,刷上了棕红色的油漆,窑dong里刷上了白灰,窑dong前面的空场上铺了青石板,干这个工程一共花了我五百块大洋,有钱真的好办事,大掌柜那时候之所以把个狗娃山弄得像个破衣烂衫的穷汉,关键还是他没有钱,别看他也是方圆几十里没人不知的土匪大tou目黑骡子,他确实没钱,是个名副其实的穷汉。话说回来,有钱谁还当土匪呢?我跟他不一样,我现在是有钱的土匪,有钱还继续当土匪吗?我没想这个问题,因为我不知dao我除了继续当土匪还能干啥。
我们是过了秋天返回狗娃山的,伙计们都搬进了修葺一新的窑dong里,怀里揣着大洋,肩上扛着快枪,心里想着从今往后不再愁吃愁喝,一个个兴奋得像过年穿新衣放鞭炮吃饺子拿压岁钱的孩子。我从他们看我的眼神里,对我说话的神态里,以及对我的指示、命令一丝不苟的执行过程,chu1chu1都ti味到了“权威”这两个字给人带来的难以言传的那zhongjing1神愉悦。拥有权威是一zhong极为美妙的享受,所以人一旦拥有了它,就会千方百计地占有它、保卫它,甚至付出鲜血和生命的代价也在所不惜。权威也并不是一旦获得便终shen拥有的,权威往往受到来自不同方向和不同方式的挑战,没有挑战的权威并不是权威。我受到的最危险最直接的挑战来自于老牛tou。
老牛tou是山的名字也是老牛tou这个人的名字。老牛tou山离我们有五十多里路,老牛tou是盘踞在这座山上的老土匪。我从来没有见过土匪老牛tou,过去我曾经听大掌柜说过,老牛tou惹不起,我们跟他们虽然井水不犯河水,却也chu1chu1小心谨慎地应付他们,逢年过节大掌柜还往往要派人给他送上一份礼,虽然有些低三下四,却也是为了求个安宁,不得已而为之。
我们搬回狗娃山不久,老牛tou的人就找上门来了。他们来了三个人,一个人高ma大的空着手,两个矮小瘦弱的抬着一个木箱子,他们在山下对我的哨兵说是受牛大掌柜指派,前来给我们送贺礼的,祝贺我们东山再起重回狗娃山。我的哨兵认真搜了他们,他们手无寸铁,于是我的哨兵就把他们带了上来。老牛tou能给我们送贺礼,这可是地球倒转的新鲜事儿,听到这个消息伙计们纷纷围拢到我的窑前看热闹。
人高ma大的看来是个小tou目,后面抬着箱子的是小伙计。老牛tou派人给我们送礼,不guan怎么说也是让人惊讶不敢不重视的大事儿,我连忙出dong迎接。他们来之前我正跟nainai在窑dong里筹划怎么对付保安团的事儿。保安团让我们把牙给ba光了之后,上面大为震怒,号召三乡五镇的财东们纷纷出钱出力,又由县政府和省政府拨了专款,重新把保安团组建了起来,人数也由过去的一百来人增加到了二百多人,新上任的保安团chang四chu1扬言一定要报仇雪耻,把狗娃山上的土匪彻底灭绝不可。我们还藏在张家堡子的时候就听说经常有各zhong各样的人四chu1打听我们的下落,狗娃山动工修缮的时候也有人跑到山上探听我们的去chu1,当时我们藏到了张家堡子这个小山村里,出去跟农民没什么两样,不出去跟农民也没什么两样,他们zuo梦也想不到我们其实就在离县城八十里的张家堡子藏着。
现在看来关心我们的不仅仅是保安团,在我们的心目中,保安团仍然是我们面对的最主要敌人,因为我们跟他们的仇太大了,特别是我们把他们的人全bu俘获,又把他们的武qi弹药一扫而空,就跟把他们剥光了在大街上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