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典礼那天，很多学生叫来家长，分享自己的快乐，当然也有人于这目的：让你们看看，给我的学费没白。他们和家长站在草坪上，站在礼堂前，站在教学楼前，站在宿舍楼前，站在场前，凡是能站人的地方，差不多都站了学生和他们的家长，在那照相。

杨帆没有叫杨树林来，他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无非就是宿舍不让住了，每天不用再去课堂上答到了，杨帆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这叫里程碑，还全家总动员，选个有纪念意义的或者是有儿风景的地方，特正式地站在相机前，事儿的，而且一些男生还和父母亲状，太傻了，都二十多岁了，也好意思。

杨帆毕业前没找到工作，他学的是通信工程，上大学那年正好赶上扩招，但是四年后工作单位没扩招，杨帆不想小公司，大公司又不去，于是便成为那分差额。

杨帆觉得不公平，很多同学还不如他呢，有的连毕业证都没有，就是因为父母说了句话，便大公司了，去后什么活都不用，每月好几千挣着，还经常差，住星级酒店，成天在里面看电视，或者游山玩，而他的工作却要自己找，一儿指不上杨树林。

杨帆大包小包地了门，杨树林说，回来了？杨帆说，回来了。杨树林说，这回就在家住了吧。杨帆说，嗯。透着一无奈。

主持人说，能不能说一说你和父亲一起生活时的情景，让我们受一下那些温馨的场面。说着把麦克风往杨帆跟前推了推。这个动作将杨帆积累起来的情淋漓尽致地释放来，他觉得众人的注意力都在自己上，包括现场的参与者，还有将来听这个节目的观众，于是对杨树林的那微妙的情莫名其妙地被释放，泪溢了来，在眶里打转。这似乎是主持人想要的效果，于对节目质量益求的要求，主持人觉得应该让杨帆的泪掉下来，于是情起来、似乎和杨帆的心贴在一起，循循善诱：看来这位同学和父亲的情很厚，那么，你能不能对父亲讲几句话，或许你的父亲会收听这个节目。

杨帆说，我这哪是在家啊，整个儿一坐牢。

杨帆知听说文革时候队的知青里传一

半个月下来，杨帆竟然每天能在七的时候自然醒，中午十二就饿，晚上十一就困。

自打搬回家住后，杨帆觉得生活很不习惯。原来想几起床就几起，想什么时候吃饭就什么时候吃，现在不行了，一切时间都要以杨树林为准，比如早上八的时候，肯定已经吃完早饭了，中午十二的时候，肯定是在吃午饭，晚上七的时候，肯定已经吃完了晚饭，晚上十一的时候，杨树林要上床睡觉了，肯定会嘱咐杨帆也早儿睡，杨帆因为没事儿，便也就睡了。

离开电台前，杨帆特意询问了节目播时间。到了播那天，杨帆回了家，将杨树林的半导藏了起来，直到该节目重播也结束了，才拿来。

很多学生家长开着自家车或者单位的车来帮孩拉行李，杨树林问杨帆，用我骑自行车帮你拉儿东西回来吗。杨帆没用，自己找了一辆黑面包，把四年下来还有保留价值的东西拉回家。

主持人显然很失望，见杨帆的状态也不像能回到刚才的那样了，便不再继续，开始说节目结束语。

一想到杨树林会听，杨帆积累起来情顿时烟消云散，泪又像撒在海绵上的，瞬间就不见了。

杨帆，杨帆想，年轻的时候还受儿港台文化和歌手影星的影响，现在觉得那帮人真就那么回事儿，教授大款科学家他觉得没什么的，仔细想了想，好像除了杨树林，想不别的人了，于是杨帆说，我爸。主持人问为什么，杨帆也不知为什么，反正觉得如果非选一个人的话，只能是杨树林，并不是因为从他上学到了什么，或者被他的某品质所染，相反，杨帆厌恶他的很多法和习惯，但是，两人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自己上多少都会留下一些对方的印记，比如杨树林一直对当官的很有看法，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杨帆也对领导有了一排斥。杨帆觉得杨树林像一块磁铁，自己像一块铁，在一块久了，虽然没有变成磁铁，但也有了磁。主持人又问，你父亲的哪些事情影响了你。杨帆开始回忆，在这一瞬间，他想到了很多往事，从幼儿园——大概是从那时候开始有记忆的——到现在，甚至到今天上午杨树林打电话问他工作找的怎么样了，杨树林的音容笑貌浮现在他前，想到这里，杨帆声音哽咽了，他说，我想不起来了，反正我是这么认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