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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良生(2/10)

在他昏迷的时候,她日夜坐在他的床边,不停地抚摸他的手,他的脚。胖胖的圆鼓鼓的手和脚,不像是一个成年男人的,却更像是婴儿时候的摸样。她想让手心里的这和过来。这在逐渐走向死亡之前如此纯洁而无能为力。

在落地玻璃窗外面,一架庞大的波音757正地而起。呼啸声覆盖了一切。机场大厅里的人声鼎沸。所有琐碎的声狼汇成波狼,一层一层地扑打过来。我的耳朵里有轰鸣声。

他的视力很好,且有一个思考充沛而有活力的脑袋。一个孤独而衷于奇思异想的男人。当冰冷的手术刀他鲜血涌的脑,痛苦是来自于血破裂还是来自于暴地侵。她对医生说,我们要动第二次手术。一定。一定要动…(告诉我,该如何来保全你充满渴望的脑)。她抚摸着他冰冷脑袋上的伤线,大的无望使她的内心失去了声音。她看着他的脸。(你的脸还是离我这么近。我又看见你。)

我逐渐确定清楚自己的位置,穿越走廊的拐角。手抚摸过淌着雨光影的墙,手指间留下的粉尘微粒。空气中有灰尘和消毒的气味。一切都非常清晰。我知我会看到那张床。

囡囡。她听到他唤她。神情平淡闲适,仿佛是在他自己的房间里,坐在堆满了旧报纸旧杂志的角落里,那里通常摆着一把僵又无扶手的木椅。他说,囡囡,泡一杯茶来。他翻开当天的报纸,细细阅读。

过安检的时候,报警一直响。我被叫到台上接受检查。检查一碰到我左边手腕上的旧银镯就发嘟嘟的尖利声音。那穿着制服的男人对我说,小,你能先把你手腕上的镯摘下来吗。这是一只普通的纯银镯,镂刻着古典的朵图案和汉字。我洗澡睡觉的时候也不离得已经接近肤的光泽。我犹疑着,说,很抱歉,我没办法把它摘下来了。它很正常,不是吗。

我买一些脏脏旧旧的东西,留恋那些似会凝滞其中的时间。以前曾在旧货市场买过一件男式丝绸上衣,晚清的款式,黑底蓝松梅图案,领和袖都是破损的。尺寸很小,我能穿。于是我就猜测,这是否是一个早夭的少年留下的。衣服质地上乘,所以应富贵。但在这件绮的旧衣上,我看到死亡的影。他的记忆抵达我的手里,也许就已时光转了上百年。但这危险的却令我着迷。

年。旅途中气味的变更可以使空间产生一微妙的距离。这在肮脏的客车或旅馆里作用尤其明显。熟悉的香可以使人觉带着自我的归属,而不被同化。

(我因此知自己在着一件比一生都更为无望的事情。她说。)

大的无望使她的内心失去了声音。她在大雨的午后,亲手燃那件衣,然后看着在大风中抖动的火焰,燃烧了纤维,发细微的哔叭声音。衣服在火光里动,萎缩,化,变成一堆灰。轻薄的灰末在冷风中被迅速地卷向荒凉的田野。消失无踪迹。

我的症状还是轻微的。但我知这是他给我的。如果年岁渐老,他的基因会在我的血里凸显得更明确无疑。他所有的疾病都会给我。

大雨还在下。南方的天,雨充沛,整日整夜,无法休止。走廊尽的窗,映微弱亮光的蓝天空。有哗哗的声。声包裹着走廊,通向尽遥不可及。雨剧烈地敲打在墙上。

我已经开始偶尔会听不清楚别人声音不是太大的语言。

听力下降的第一条重要特征是,常常觉到耳鸣。

他正在从床上坐起来。在寂静微光里,轻轻叹息一声,然后慢慢穿上一件淡烟灰的羊绒衫。先把两个袖展开,再。这只是一个寻常男的穿衣习惯。

他穿上了旧衣。转过来。发很黑。形容清瘦。那是他27岁时候的照片。在贫困偏僻山村里教书,与

,偏执,无法被满足的激情,冒险,对情的野心与禁忌。以及某失聪。

我站在台上,伸直手臂,无辜地看着那长型的检查在外上重复动。它再次对我的银镯发尖利的警报。

这件衣服,是她在百货公司里刷卡买下。一千多块。亦是他穿过的最贵的衣。你已经老了。该穿一件柔妥帖的羊绒衣。她对他说。他穿那劣质廉价的混纺衬衣,,并且散发异味。不知为何,他在50岁之后,开始发胖,抑郁,并且非常邋遢。只会在西装袋里放一柄塑料梳,然后拿来,慢慢梳理他的发,且照镜

他的坟墓就在这田野的东边,面朝西面旧日的小村车站。这已被废弃不用的车站有过她童年时候的数度告别。

在黑暗中睁开睛,我看到自己又走上那条白漆斑驳的走廊。

柜台后面的小询问,需要靠窗的位置吗。我略微犹疑了一下,说,什么?又说,好。现在我常常需要重复确定来自外界的信息。拿住从柜台后面递过来的机票,登机卡和护照,把它们挂在前的绣丝缎小包里。这只暗红的破旧绣包是在去尼泊尔旅行时带回来的。

我会重复询问,你说什么。你刚才说了什么。那个男在脑血之前有三天的时间失去了听力。他给别人打电话,只能对别人说话,却听不到别人的回应。他觉恐惧,一个人留在这突如其来的寂静之中。

那些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地发白。她离开他的时间过于漫长,所以觉突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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