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城市――读刘亮程

看到刘亮程的《一个人的村庄》的时候，我正亮着一双眼睛在上海书城里逛。看到刘亮程的名字的时候我兴奋得很，可随即就变成了沮丧。是真的沮丧，因为我的旅行包已经装得满满的，连再放进一本书都很困难，而且手上又拿着各zhong各样的东西，所以我在不断把书抽出来，翻翻之后又放回去的思考中决定暂时不买。

后来在地铁站的“季风”书店我还专门找了一下，可惜电脑坏了，不能查书，于是我自

己找，结果我从季风出来的时候两手空空。走到半路的时候，同伴李飞碰碰我的胳膊，说刚才放在“值得关注”书架上的《一个人的村庄》ting好的。当时我望着李飞的感觉是我想吐血。

从上海飞回来之后我又去逛书店，结果看到它乖乖地呆在“新书出炉”的书架上。我当时的感觉很开心，简直想拍着手儿笑。

看到一本书和看一本书的感觉绝对是不一样的。看到《一个人的村庄》的时候我快乐得要命，看《一个人的村庄》的时候我感到一gu淡得不着痕迹的悲伤无边无际地蔓延，同时感到自己真的是碌碌无为并且无所事事。

我总是喜欢读一些和自己的生活比较贴近的文章，可是刘亮程的书是个例外。我是个城市里chang大的孩子，对农村最大的印象就是大片大片的田野以及田野上七零八落的牲口。可是刘亮程却将他居住的村庄写出了世外桃源的味dao，甚至有点伊甸园的味dao。人和动物可以那么和谐且相通地住在一起。

任何一株草的死亡都是人的死亡，任何一棵树的夭折都是人的夭折。任何一粒虫的鸣叫也是人的鸣叫。

刘亮程心满意足地坐在空旷的田野上，平和地看着季节年复一年地走过村庄。草chang莺飞。他像个旁观的哲学家一样守着那片温nuan的土地。他从来就不想离开他的村庄。

我喜欢在同一个地方chang久地生活下去——juti点说，是在一个村庄的一间房子里。如果这间房子结实，我就不挪窝地住一辈子。

就跟那首歌一样：

一辈子住在一个地方，一辈子睡在一个人shen旁。

记得原来我对村庄并没有很好的印象。高一的时候我和小Ａ心血来chao去农村住了三天，那三天之内，我记得每天晚上的蚊子像是一队轰炸机，每天白天我总会不断地在路上碰见对我横眉冷对的狗，小Ａ告诉我要以相同的目光与狗对视不要害怕，每块田上牛和ma的眼神总是涣散且漠然的，每次吃饭的时候都是女孩不上桌男孩坐桌上。

可是刘亮程对自己的生活很满足，他总是自信而且快乐，一个微笑着仰望天空的知足的人。他从不怀疑自己生活在一个村庄里就碌碌无为，他说如果有一天我们全bu老了，我们全bu离开了村庄，那么，我们干完的事，将是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大的事情。

他说草大概要用五年的时间才可以chang满被人铲平踩实的院子，蛀虫要用八十年的时间把木梁蛀空，风四十年chui旧一扇门上的红油漆，雨八十年冲掉墙上的一块泥pi，蝼蚁大概用一千八百多年才能毁掉墙gen。

曾经从土里站起来，高出大地的这些土，终归又倒塌到泥土里。

而不guan有多大的风，刮平一dao田埂也得一百年的工夫；人用旧扔掉的一只瓷碗，在土中埋三千年仍纹丝不变；而一gen扎入土地的钢jin，带给土地的将是永久的刺痛。几乎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消磨掉它。

刘亮程说所谓永恒，就是消磨一件事的时间完了，但这件事物还在。

那么，这些无法消磨掉的东西，就在这座村庄里站成了永恒，等到刘亮程老了，等到看他的书的我们都老了，村庄也老了，可这些事物不会老，它们会代表永恒的村庄一直这么默默地站着。

可是刘亮程又是谦逊的，他不为自己的睿智而目空一切，他觉得自然伟大人类渺小。他说有时候不zuo人也ting好的，比如zuo一tou驴，拉拉车，吃吃草，亢奋时叫两声，平静时就沉默，心怀驴胎。比如zuo条小虫子，在春花秋草间，无忧无虑地把自己短暂快乐的一生蹦完。比如zuo棵树，只要不开花，不是chang得很直，便不会挨斧tou。

一年一年地活着，叶落归gen，一层又一层，最后埋在自己一生的落叶里，死和活都是一番境界。

刘亮程的书像是在yang光中浸泡了很久，字里行间都是明媚的风。可是在四下安静的时候，我总会看见眼前恍惚而过的忧伤。就是在他直白而口语化的文字里，我读出了寂寞的音节。他讲的故事很平淡，可是我总是莫名其妙地被感动。

比如有个老人在冬天里冻死了。他说：落在一个人一生中的雪，我们不能全bu看见。每个人都在自己的生活中，孤独地过冬。我们帮不了谁。我的一小炉火，对这个贫寒一生的人来说，显然杯水车薪。他的寒冷太ju大。

比如他写一匹ma跑掉了。

这是惟一跑掉的一匹ma。我们没有追上它，说明它把骨tou扔在了我们尚未到达的某个远地。ma既然要逃跑，肯定是有什么在追它，那是我们看不见的，ma命中的死敌。ma逃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