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中国还有几人称得上知识分子？知识分子早已退化，大bu分私德卑劣，只是一群追名逐利的庸人。至于国外的，你听听：卢梭忘恩负义，对养母兼情妇的求助置之不理，任她贫病而死。他自称没有一个父亲比他更加慈爱，却把五个自己亲生的孩子送进育婴堂，此后不再过问，所谓《忏悔录》，更是假话连篇。易卜生这个鸟人更是十足的市侩，在十分富有后，也只是用五克朗打发掉他的私生子。托尔斯泰从来不承认自己的私生子，也不愿看一眼临死的兄弟；雪莱和海明威一样，看中妇女不择手段地勾引，厌倦了一脚踢开，不guan对方死活。”谢不周一口气说了一chang串，最后告诫旨邑，千万不要和所谓的知识分子搞在一起。

旨邑说dao：“我才不相信你的野史资料。人们喜欢放大知识分子私人生活中所犯的错误和弱点，我可以举例证明对他们完全相反的评价。我相信一个男人会抛弃女人，但不相信一个父亲会不要自己的孩子，不承认自己的孩子，尤其是当孩子活生生地站在他的面前。”

此刻，江水绵绵，垂柳悠悠。旨邑坐在爱晚亭里，眺望了很久。然而她什么也没看到，她心不在焉。她先是想起谢不周的有趣，一笑而过；接着又想起他们关于知识分子德行的争执，她从心底里否定谢不周的看法。对于她来说，常常回忆春节期间的那次危险经历，是莫大的幸福，她也越发坚信，有那个夜晚的存在，除了水荆秋，任何男人都不可能赢得她的心灵和routi。那件事像她生命中一个永远啃不完，吃不腻的甜饼。

他们第二天早上从电视上得知结果，那次事故死伤惨重，有的淹死在河里，一bu分人被踩得血rou模糊。如果不是水荆秋，她可能死了。也可能他们一起死了。他们总算是死里逃生。她时时想起他说“死也要陪你”没有什么比死更能证明爱情。她不知dao他回家怎么向梅卡玛撒谎。她第一次没有嫉妒，她觉得她这一生都满足了。后来他再到chang沙来，她看见他tui上的疤痕，她知dao它永远不会消失。

更早前。秦半两的爷爷把钱币带回北京，直到如今还没有下文。秦半两的爷爷每到一个地方，第一件事就是找博物馆以及被发现与挖掘的墓地，其次是古玩市场。不知dao是什么东西，使得一个活着的人，对死亡以及故去的事物兴趣如此nong1厚。旨邑经历过生死ti验，对生命的认识原本就有些不同，秦半两带她去博物馆看完ma王堆汉墓之后，震惊之余，她理解那zhong不可言说的xi引力，也迷上此dao。

即便是墓地移置到了博物馆内，四周的yin冷仍然异样。她不得不拽住秦半两的手。

“两千一百多年以前，墓室的女主人辛追(西汉chang沙国丞相利苍的妻子)，死时约五十岁。据说1972年，她的遗ti从墓葬中出土时，全shenrun泽，pi肤覆盖完整，mao发尚在，指、趾纹路清晰，bu分关节可以活动，ruan组织尚有弹xing，几乎与新鲜尸ti相似。是世界上首次发现历史悠久的shi尸，出土后震惊世界，它既不同于木乃伊，又不同于尸腊和泥炭鞣尸，这zhong特殊类型的尸ti，又是防腐学上的奇迹，搞得医学界十分震惊。女尸解剖后，躯ti和内脏qi官均陈列特殊设计的地下室内。”秦半两的外地朋友来chang沙都要看这个，把他培养成一liu的解说员了。

“你愿意几千年后，你的人和qi官被拿出来摆弄吗？”那些浸泡在玻璃罐里的qi官令旨邑肚子里翻江倒海。

“我死后想去乡下买块地，睡进地下几十米。安静清寂。我只希望几千年后我的画还很有价值。”他牵着她去另外的墓室。

“我有时候想把骨灰撒在我喜欢的大海里，有时候也想睡在大地shenchu1，像在母亲的子gong里一样安宁。”旨邑浮现梦中对死亡的感觉。

“你最想生活在哪个年代？”

“当然是唐代了。”

“我愿意是才艺双绝的ji女，像柳如是、董小宛，反正活在允许纳妾的年代。”

“你原本是个喜欢抛toulou面的人，对吧？在现代社会里，反而自我封闭起来了。说实话，我还真不知dao你是什么样的女人。”

“那你就别当我是女人。我感到现代人的生活真是乏味透了。即使与时代脱节，我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损失。”

“我爷爷一辈子不理会他的时代，他对自己的一生很满足。”

“你爷爷心里有自己的时代。”

“对，实际上就这么回事，人活在自己的内心shenchu1。”

“半两同志，我有豁然开朗的感觉。你小小年纪。还ting会教育人。”旨邑笑dao。

“嘿，我经常被我哥的孩子教育，说我土老冒，连‘帝国时代’都不会玩。”

“我也不会。所有网络游戏我都不会。”

他们停在陈列室的角落里。她看玻璃柜里有兽首玛瑙杯、银壶、青铜方镜等。他看着她的侧脸，似乎在犹豫是否靠过去吻她。她感觉到了。她能够想象可能发生的一切，他慢慢靠近的shenti，必定暗火似的燃烧。如果没有水荆秋，她和秦半两此时此刻定会在这枯墓里开出花来。但是，水荆秋就像博物馆里的服务员，或者是角落的电子眼，正虎视眈眈地监视他们——他仍占据着她的整个心灵